“咱们这位王子据说原先住在蟹岛哩,佛朗西斯科大人,想必您没去过这种肮脏旳地方吧?不过我可去过,那地方遍地盗贼和混混,稍不留神你的荷包便会被人划走。”乔瓦尼啐出一口浓痰嗤笑道:“那儿有全瓦莱法罕最下贱的娼妓,只要丢出一枚银币你就能把她干上一晚。”
“整理好你的仪容,阁下。”铁手公爵轻咳了一声:“你的头盔歪了。”
“劳您费心了!”乔瓦尼一把抓下护面头盔,丢给了一旁的侍从:“我想第一次练剑该从木剑开始,这玩意用不上啦!”
“还是小心为妙,世事无常啊。”
铁手公爵摇了摇头,轻甩衣袖阔步迈入大门。
他们进去时,卢卡正在两名侍女的伺候下享用芒果沙冰。自从被卡尔国王赋予王子的头衔,卢卡便一直居住于此。他还没来得及返回蟹岛向母亲问个究竟,便被锦衣玉食香车宝马逼得厌厌不欢。他们教他宫廷礼仪,教他怎么接待臣下,怎么做一个王子,可他并不想做一个王子啊。他父亲不是死于海上风暴吗?他不是渔民的孩子吗?他在蟹岛生活了近十五载,怎么突然间又出现一个国王父亲?
“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殿下。”乔瓦尼向卢卡行礼,但并不怎么恭敬。
“我是王家卫队督官,陛下派我来教授您武艺。”
卢卡甚至没有见过卡尔国王一面,现下只得虚应道:“谢谢你,你是来教我击剑术的吗?”
“击剑术和其他什么的,殿下要成为一名骑士可不像成为一名王子那么简单。我说是吧,公爵大人?”
铁手公爵冲卢卡鞠躬, 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贤者曾经说过,王子是天生的骑士。”他刻意顿了一顿:“更何况有乔瓦尼爵士这样的天才指引。”
“得了吧, 公爵大人。”乔瓦尼耸了耸肩膀, 将皮甲脱下随手扔给身旁的侍从:“相比较于天才我更愿意别人叫我魔鬼。”
信奉誓言的魔鬼。
铁手公爵心想。
乔瓦尼一屁股坐到沙椅上, 端起一杯蜜酒便灌了下去:“这狗日的天气真是见了鬼呐,如果要我选, 这个时间最适合饮用麦酒和蓝莓汁。”
“陛下有命…”
“陛下的命令是教好卢卡王子,是啊,所以是教好对不?我负责教授殿下武艺, 那么这一切--何时开始,怎么开始就都由我负责。”
乔瓦尼挥了挥手粗暴的打断了铁手公爵:“至于皇家礼仪,随您怎么捣鼓,我绝不插手。”
铁手公爵绝对生的一副好性子, 非但没有生气,还拍起手来。
“如你所愿。”
乔瓦尼轻敲膝盖,淡淡道:“那么今天晚上开始第一课,不过在这之前…”
“我们要好好洗个热水澡,开怀畅饮一阵。”
二人相视一笑。
在瓦莱法罕, 太阳落得很晚。
当乔瓦尼携着卢卡王子来到乱坟岗时,仍有些许余晖洒落在长满青苔的石块上, 半阳半阴。
如果在二十年前,当乔瓦尼像卢卡王子这般年纪的时候,他多半会在日落前逃离庄园来到这里,躺靠在大石块上闭上双眼等着天色完全变黑。
这种感觉很奇妙。
用巫语说,这是一种混沌的快感。日与夜交替之时也是世界最混沌的时候, 这时的秩序最为薄弱, 人的困意也最足,不同的人能感受到不同的奇异感受,这种感受往往来自于一个位面的缺失。国王看到会说话的王冠, 矮人遇见齐天高的豌豆树, 丑妇会惊咦于美人鱼的绝美姿色, 船长也会对眼前的乌贼船赞不绝口…
而乔瓦尼看到的是自己的双亲--自打自己七岁那年他们就都死了,跟着野火一起烧的面目全非,筋骨不存。以至于他常常要看到画像才会勉强想起他们的样子。
但在乱坟岗, 在日之将暮之时他却能真切感受到双亲的存在。
“有人说是因为巫师对这儿施了魔法。”
乔瓦尼咽下一口吐沫,喃喃道:“人们总能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东西。”
“魔法?”卢卡双眼紧紧盯着乔瓦尼,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完全无法拒绝巫术师都诱惑。
“是的, 殿下。”乔瓦尼咽下一口吐沫,顿了顿:“想想看你只需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最曼妙的景象,那些人清晰可触…除了魔法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来解释。”
“像炼金术那样的魔法吗?”
“噢,不!”乔瓦尼懊丧的拍了拍头,他怎么忘记眼前这小子是个私生子,是从蟹岛那个肮脏逼仄的地方来的?眼界决定于环境,在这点上,便是国王的血脉也于事无补。
“殿下,是曼泽魔法。你也可以叫它叫幻形术,总之虽然你看到的不是实物但总归能看到实物的影子。”
乔瓦尼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大学士,好吧,就姑且屈身而为一次,但他实在不能确定这位王子殿下能够听明白他讲的是什么。
卢卡耸了耸肩,朝乔瓦尼扮了个鬼脸:“到底不是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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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乔瓦尼脸色发绿,赶在对方翻脸前摆了摆手:“不过也足够了,我该怎么做?”
乔瓦尼朝近前的一块石头点了点:“坐到上面去,闭上眼睛,冥想你最想见到的人。”
最想见到的人?
卢卡闭上了眼睛,微风拂过他的发梢,带来清爽凉意。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在黄昏的乱坟岗。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渐渐的有光射了进来,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石岸,不时带来几只腐烂的臭鱼和一簇水草。海湾里停靠着无数渔船,出海归来的渔夫们将捕获的鱼蟹倒进木桶里,一刻不歇的运到近海的集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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