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历代均有此说,高务实虽然在改革上偶尔显得特立独行,但在这些传统上还是比较“顺应潮流”的,是以他这大司农履新当然也有三把火要烧。
原本高务实对大明的财政体系这一块有很多的槽点想要一吐为快,不过他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强行一次塞太多进嘴,不但贪多嚼不烂,而且还容易噎死。
改革这种事,高屋建瓴当然有必要,但真正实操的时候还得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才算妥当。所以,三把火要烧,但不能指望举火撩天,搞个星星之火迟早也是能燎原的,真正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星星之火要确定可以保存住。
关心他这三把火的人很多,除了宫外的百官,宫里的人也同样关心,比如说那位年轻的九五之尊,当今圣上万历天子朱翊钧。
不过,朱翊钧今日并不留宿在乾清宫,而是翊坤宫。
翊坤宫,位于永寿宫之北,储秀宫之南,长春宫之东。大明东西十二宫以东为尊,以靠近中轴线为尊,以靠近乾清宫为尊,是以翊坤宫是后宫中除皇后所居坤宁宫之外颇为尊贵的一处宫殿。
“翊”的解释为辅佐,由于皇后的寝宫为坤宁宫,翊坤即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
大概也正因如此,翊坤宫的主人是皇贵妃郑氏,皇三子朱常洵之母。
另外,翊坤宫紧邻永宁公主所居的长春宫,这其中也别有用意,两座宫殿的主人都明白,但似乎双方并没有因此有太多交集。
朱翊钧今夜仍如绝大多数时候一样留在翊坤宫中,而郑皇贵妃也如往常一样侍候在侧。
此时的皇帝正在看一本画册,画册是郑皇贵妃的家人从外面买来送给她的,她觉得新奇,便又呈给皇帝看。
这画册是舶来品,据说是西洋人之物,不过并非人物画,而全是静物。朱翊钧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画技与大明不同,但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不免有些兴趣缺缺。
郑皇贵妃见了,脸上露出一抹娇艳地偷笑,悄悄附耳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引得朱翊钧一脸诧异:“求真还有……呃,那种图?”
郑皇贵妃抿嘴偷笑,仿佛有些娇羞地偏过头,但却仍然答道:“怎会没有?大明所有的西洋画都是他的船队弄来的,市面上也有流传,我也是前年省亲才听妯娌私下提起才知道的。皇上您想,既然所有的画都是他弄来的,他自己怎么可能没有?”
朱翊钧先是一脸恍然,但马上又摇头道:“不对,他的船队贩卖这些东西,不代表他自己也有,我看他对这些东西应该兴趣不大。”
郑皇贵妃诧异道:“皇上这么肯定?”
“他家里我去过——哦,我是说白玉楼。”朱翊钧摇头道:“外头有些人把白玉楼说得和鹿台一般,但其实只是个石头房子,里头的装潢虽然精致,不过却也没有什么舞姬成群之类的情况。至于有人说里头有不少LUO像,朕也看过,全是背生双翼的小男孩雕像,怪是有些奇怪,却绝无Y秽。”
郑皇贵妃微微噘嘴:“皇上可信任他,您怎么知道他不是因为皇上去了,才把某些人藏起来。”
朱翊钧顿时皱眉,之前地轻松神态开始变得严厉起来,转头看着郑皇贵妃,微愠道:“阁部重臣,岂是后宫可以非议?”
他把画册朝郑妃面前一扔,“啪”地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看也不再看上一眼,却转而从旁边一张用钿螺、玛瑙、翡翠和汉玉镶嵌成一幅鱼戏彩莲图的紫檀木茶几上端起一只碧玉杯,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地嘘口闷气。
气氛变化得太快,以至于整个翊坤宫从郑妃到宫女和太监们都开始提心吊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郑皇贵妃心里也有些慌乱,但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受宠,靠的就是不与其他嫔妃一般事事顺着皇帝,因此平时她偶有小过,也不会立刻道歉,或者如其他嫔妃一般说什么“臣妾罪该万死”之类的话。
通常来讲,皇帝也并不介意,即便当时有些生气,过不了片刻也就作罢了。不过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皇帝偏过头去不理她已经好一会儿,整个翊坤宫静悄悄的,这种气氛甚至让她想起小时候偷偷溜到自家祠堂的时候,那祠堂里面的阴森可怖。
大明朝后宫规矩极严,不要说她是妃子,就是皇后,也严禁对国事插嘴半句。不过这条规矩此前在郑皇贵妃这里并不是特别管用,皇帝总能很快网开一面,惟独这一次,皇帝似乎动了真怒。
郑皇贵妃此时才想起家里人曾经对她的警告,高务实这个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寻常,甚至有可能比潞王还要重要。
郑皇贵妃本来还想由着性子继续与皇帝冷战,但陡然间,朱翊钧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