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龙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沉声道:“既然是要给朝廷见识见识,那么李成梁到了赫图阿拉之后,就一定会越加跋扈。因为只有他表现得越跋扈,才能越发体现在他威名震慑之下,女真各部即便如努尔哈赤这般人,也只能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分怨言。”
高务实略一摊手:“多半便是如此。”
梁梦龙火气开始上窜,咬牙切齿道:“他李成梁兵败不兵败我不关心,可他若真在此时吃了败仗,这所谓四路大军合围赫图阿拉之战,岂不是就当作罢,而我大明二百年来在辽东建立的威望,也要一朝崩塌?”
高务实这次却没有立刻附和,而是略一沉吟,道:“大明二百年来在朝廷建立的威望倒不至于一次就崩塌了。尤其是如宁远伯这般之败,即便传扬开来,女真各部也只能说是他大意失荆州,还不至于推及整个大明。只不过这样一来,接下去的仗却不好打了,或者说曹簠的压力就大了。
如今麻承勋负伤,虽然他已经送来消息说自己并无大碍,只是近期用不得左臂,不过经此一役,我虽未至当地,却也感觉那地方实在施展不开大部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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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明显还没说完,但梁梦龙这次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打断高务实的话,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李成梁头上的罪名就还得另加一条!”
高务实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朝廷预定出兵员额之时,只是控制出兵的人数,并没有明确说兵力如何配比——这东西肯定是需要前线将领自己把握的,具体来说就是李成梁来做细节决定,朝廷不为遥制。
李成梁对当地的地形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他曾经两度大破古勒寨,而古勒寨离赫图阿拉也并不远——此次曹簠所部是沿苏可苏浒河进发,那么正常来讲,其在经过萨尔浒之后,下一站是界凡寨,再下一站就是古勒寨,接下去是马尔墩寨,最后就到了赫图阿拉。
而李成梁既然熟悉当地地形,自然知道大股骑兵在那儿施展不开,如此他却依旧安排麻承勋全军四千全带骑兵,这不是故意的难道只是开个玩笑?显然他是故意让麻承勋所部拥有高机动能力,这样才会形成四路大军惟独麻承勋跑得飞快的局面。
不过,梁梦龙说完这句之后,自己也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诧异道:“不对啊,李成梁自己也全带骑兵,而且人数倍于麻承勋,这却做何解释?”
这个问题高务实倒是早就思考过,当下回答道:“无他,宁远伯此战本身不是为了打仗才去的,他只是为了宣威。”
“哦?”梁梦龙皱眉思索了一下,有些愠怒地道:“好个李成梁,他把朝廷的军令当成什么了?我看按他的估算,大概就是等麻承勋一败,他立刻进兵,吓退努尔哈赤,这样就达到了宣威之效。倘若事有不谐,他也并不着急,因为他所部皆是骑兵,真要是战况大坏,他跑总是跑得掉的。然后他还有曹簠、杨元两部近万步兵可用,这两部都是精锐,只要合围成功,赫图阿拉仍然免不了被他拿下!好一个‘万全之策’!”
高务实补充了一句,道:“宁远伯所部虽都是骑兵,但却带上了炮营。这意思大概是一旦努尔哈赤不敢与他野战,又不肯投降,他便直接带着骑兵去赫图阿拉,以炮营破城,如此甚至可以在麻承勋败走之后独占大功。”
梁梦龙冷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麻承勋虽然受了点伤,但仗却没打败,麾下大军实力犹存。反而努尔哈赤陷入绝境,不得已用上了张绣、贾诩之策,偏偏李成梁一心邀功,竟然中了套……哼,这便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高务实懒得讨论报应不报应这种问题,而是把话题转了回去,道:“宁远伯此次若真是中了努尔哈赤诡计,咱们却要早一步商议出个对策来:这仗还打不打,如果要继续打,又该怎么打。”
梁梦龙一挥手:“那还能怎么打,只能全指望曹簠了。”
高务实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道:“我看却也未必。”
“哦?”梁梦龙略有些意外,问道:“求真有何高见?”
高务实道:“宁远伯此败虽然大抵已经可以预见,但究竟会是大败还是小败,这却尚难定论,若只是小败,无非撤一段距离便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若是大败……那自然只能先撤回关墙之内修整了。
咱们先按最坏的局势打算:宁远伯大败,所部无法再战,此时建州之战的局面如何?北路麻承勋实力犹存,曹簠、杨元仍是生力军,未受宁远伯之败影响波及。换句话说,我军仍有一万二三千大军可用。
反观努尔哈赤所部,其在北路伏击之战中战死二百余人,按照一般伤亡比例估算,应该还有二、三百重伤,五六百轻伤。辽东酷寒,轻伤者不易得疫,可以很快恢复,但重伤者却反而更难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