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恭维了几句,刘綎转回正题,道:“说起来,这播州精锐也的确悍勇,不愧为杨应龙之倚仗。加上娄山关天险攻克不易,我军此战折损估摸也不少于两千兵马,伤亡甚是不小。
此战之后,这播州越是深入,战事也将更为惨烈。当然,攻下娄山关,离杨氏老巢所在也就相距不远了,我料杨应龙不久之后便会亲自率兵来袭,你我还需多作防范。”
马林收敛笑容,点头称是。
刘綎所部因为损失相对较大而休整两日,大军暂依马林部署,明军军营相连以防播军突破,以一部据守娄山关以为本营,一部据守白石口以为策应,一部据守永安庄以为前锋大营,并令都指挥使王芬为先锋,前进至永安驻守待命。
然而王芬此人多勇而少谋,因其每战皆为先锋,明军连胜下来,他已生起轻敌之心。
王芬意欲将前锋营移至松门垭驻扎,下属劝道:“都司见谅,马总戎之令是在永安庄扎营,松门垭离大营有数里之遥,孤军扎营恐有不利。且未经许可便改营地驻地,恐怕马总戎也会怪罪下来,不如先行请示一番再移驻营地如何?”
王芬怒道:“松门垭为要冲之地,处必经之路,扼守此地至关重要,此处山清水秀,补给亦随处可得,为绝佳扎营之地。
至于播州苗兵,他们早已不足为惧,自我们进入播州境内以来,连战连捷,攻必克、战必取,叛军早已闻风溃败,若贼兵再来,我自会将其屠戮殆尽。
你也莫在本司面前擅谈兵法,莫非本司便不懂兵法?至于马总戎那里,他是北军骑兵出身,在这山林之间行军布阵可不是他的长处,这其中道理我事后自会向刘总戎请示分说。”
原来王芬此人乃是四川都司,本不归马林管辖,只是由于刘綎所部这两日休整,刘綎本人忙着抚恤和安排伤兵转运至后方医治等事,这才将后续部署交给马林负责。
王芬本非刘綎嫡系,但也知道刘綎在高阁老面前的地位,因此刻意巴结,想要以疏远马林来向刘綎示忠,于是才有这番表现。
另一边,杨应龙得报娄山关失陷,再次震怒不已,他厉声大吼:“娄山关已失,刘綎离我近在咫尺!必须要重新夺回娄山关才能挽回颓势,这对播州之安危极为关键!否则我们只能退守龙岩囤(即海龙囤),那是万不得已才会做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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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给我调拨苗兵四万,我要亲自出战,砍下刘綎和马林的人头并一路攻入重庆,再将那狗官宋良佐也碎尸万段!”
杨朝栋立刻请令:“父亲,您身为播州之主怎能轻举妄动,坐镇州府运筹帷幄方显王者气象,就让孩儿亲率苗兵再次出征,我此次定会将刘綎、马林的首级拿来献给父亲。”
但杨应龙不许,摆手道:“你上次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了么?你和杨珠还有惟栋,三路出击皆被官军击退,你不是刘綎和马林的对手。
他二人不仅都继承了乃父留给他们的百战精锐,而且自身也在军中历练多年,尤其是刘綎,平蛮征缅未尝一败,这岂是幸与?所以此番才需我亲自挂帅,你与杨珠随我左右,立刻集结兵力向娄山关急进。”
军师孙时泰赶紧叫住,献策道:“家主不可急躁,方才得报,官军一部据守娄山关,一部据守白石口,前锋营却在松门垭驻扎。如此一来,前锋营与中军、后队相距较远,乃是孤军扎营。
我播州军只要立刻向松门垭发动突袭,在他们援军赶来之前歼灭此股孤军,必利于重夺娄山关。家主,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还请家主立刻出发先击松门垭,以免官军改变部署。”杨应龙一听有理,立刻点头应允。
不日,王芬正率一队巡视营地完毕,自觉营寨守备万无一失,不由十分得意,但也还是下令加强周边探查,随时来报,尤其要谨防夜袭。随后,他向左右言及心中急切盼望得令出击,率先擒拿杨应龙以获大功,得朝廷封赏。
正此时,帐外忽传叛军将至,王芬不忧反喜,大笑道:“说来就来,正合我意,速去探查杨应龙是否就在来袭叛军之中,若他亲自前来,正是我之机遇。
诸位,叛军此番来袭必然兵力众多,立刻向刘、马二位总兵求援,全营立刻备战,阻敌攻势,等待援军!”看来他虽然张狂,倒也没狂到擅自出兵迎击,还是知道坚守待援的。
刘綎接到王芬求援后才知道他跑去了松门垭,又问了马林之后发现王芬果然是私自行动,不由气得一时血往头上涌,当即破口大骂:“这蠢材恃勇少谋,轻敌冒进也就罢了,竟敢抗令不遵,私改营地,还敢迟迟不报!
此番即便把他救出来,我也得以军法严惩治罪!其身为都司,竟然如此行事,就算我不杀他,制军也不会轻饶了他!立刻出动,全军救援前锋营!”
不久,王芬毫不意外地被杨应龙重重包围,他先是下令梯次阻敌,再令结阵防御,但他这一路先锋所应该执行的主要任务其实好比后世的“火力侦察”而非攻坚克难,因此携带的火炮极少。
在数量绝对优势的播州军面前,王芬所部明军死伤渐渐增多,战至后来,他不由哀叹救兵难以速至,今日恐怕性命难保,欲写遗书又怕遗书被缴获,不免灰心丧气。
又过不久,明军前锋营箭矢弹药耗尽,与播州军陷入近战,混战到了一起。明军被数量庞大的播州军死死压制,王芬被流矢射中阵亡,守备陈大刚、天全招讨杨愈等尽皆战死。于此,明军前锋营残部大溃,杨应龙下令追击。
此时刘綎亲率骑兵赶至,正与杨应龙先锋部遭遇。杨应龙与刘綎遥向互望,不由皆是杀心大起,眼中毫无当年旧交。
两军几乎同时发起冲锋,杨应龙与刘綎两马对撞,双刀互碰,皆被撞下马来,一时都有些发懵。
杨应龙心中骇然:刘大刀果然神力,我亦以臂力闻名,且战前才服了药蛊,居然也只能与他拼个平手,这厮手底下怕不有千斤之力。
刘綎则比杨应龙更加诧异,暗道:早年听闻杨应龙有个劳什子‘缚龙之力’,我还以为只是土民吹嘘,根本不曾当真,却不料这厮居然能和我拼刀,这可真是大年初一吃酒饭——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