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掘墓尸挞辱亡魂,践山川走散黎民。我我我,送得个昭王逃入云中,昭王逃入云中!吓得个公主背出闺阃,掳得个夫人与主上成婚。
看宫殿烟尘,丘陵破损,踏平他社稷无根本。那时节,诸侯惧,万方振,添得江东气象新。今日呵……背义忘恩!”
众人又齐唱:“老相国,你却才说南服劲越,小的们不晓得,老相国再说一番。”
“伍子胥”又唱一曲《牧羊关》:“我转战度稽山月,提兵泛瀚海云,送得他上山顚辟易逡巡。霎时里宗庙荆榛,顷刻间城池齑粉。娇滴滴的夫人亲洒扫,貌堂堂的国主做编民。囚他在马坊中三年久,那时方显得声名天下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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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于是唱:“老相国,你有这等功劳,大王爷怎么这等待你?”
“伍子胥”则唱《四块玉》:“他他他今将正直诛,倒与那奸邪近。整日价淫声美色伴红裙,酒杯儿送入迷魂阵。哪里管社稷危,哪里管人民窘,哪里管亲生儿别处分。”
先前两短也还罢了,到唱到这最后一曲,朱翊钧脸色又变。他忽然想起高务实这次非要动一动郑皇贵妃的事。
本来,以他对高务实的了解,其实这两天就一直在怀疑一点:高务实虽然以往也在各种事情上劝谏过他无数次,但差不多都是“顺毛捋”,几乎没有在他这个皇帝明显表现出不愿意配合之后还坚持己见的,唯独这次是个例外。
难道,连务实都觉得我现在对郑妃是宠爱过度,也是“整日价淫声美色伴红裙,酒杯儿送入迷魂阵”,忘了江山社稷吗?
好巧不巧啊,朕在务实眼里莫非也不只是忘了江山,忘了人民,甚至还忘了“亲生儿别处分”?
是了,他一直是坚持让我立嫡的。在他眼里,我的“亲生儿”怕是只有常灏一个吧?呵呵,这倒是应不上了,我可没让常灏“别处分”,反倒是你希望我把其他亲生儿“别处分”呢!
此时恰巧台上众人又唱:“老相国,你哪里就见得国破家亡,只管苦谏?你太性急了些。”
“伍子胥”这次唱《哭皇天》:“他他他,齐国去忙前进,哪里管越王的随着脚根,哪里管兵戈拥定三江口,哪里管战船泊在五湖滨,我只怕勾践将姑苏来垦!
总就有三华瑞露,九转灵丹,卢医妙手,扁鹊神针,也医不活你吴邦众子孙。我只落得孤身先死,怎忍见宫殿作尘。”
至此,台上鸣锣催促,众人唱道:“大王爷催迫,求老相国早早自尽。”
于是“伍子胥”再唱《乌夜啼》:“从今去拜别了吴家宗庙,相辞了吴国人民。我老妻一任她死和存,娇儿那里去通音信。我如今摒却孤身,回报前君,慢慢的将前情一一细评论,前情一一细评论,诉说我一生辛苦无投奔。
伯嚭,你那个贼子呵!我不放空追寻紧,你哪里走难逃遁,只教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众人齐唱:“老相国早早自尽,大王爷专等回报。”
“伍子胥”唱道:“你不要慌,我是个好汉,就去了。”然后高唱《尾声》:“一生猛烈把头颅刎,提着靑锋剑一根。要与前世龙逢做亲近,数十年的伍员一霎时身殒。试看渺渺钱塘,英灵向浪头滚。”
此时,吴王力士丢剑下场,唱道:“老相国已死,回覆大王爷去。正是三尺钃镂悬白首,一生忠义贯丹心。”
这《浣纱记》第三十三出就此唱完,台上众人已然纷纷向朱翊钧叩首行礼。大家伙心里都不免热切,期待皇帝打赏——这是因为朱翊钧以往看戏听曲之后一般都有数额不等的赏赐,因此大家便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然而这一次,事情仿佛出了意外。皇帝坐在台下一动不动,面上的表情异常凝重,好半晌不曾开口说话。
皇帝不开口,台上跪下的人就只能一直跪着。跪着倒不打紧,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各有忐忑,左思右想回忆自己方才是否有唱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