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汉银行当然不可能在岸防炮台附近开设办事机构,这样巨大的广告招牌就真的纯粹只是为了刷一个存在感罢了。不过这种存在也不是有钱就能刷到的,鹿回头半岛和出入三亚港的航道都是军事管制区,要在这里布置广告必须得先得到军方的特许,仅这一条就足以劝退绝大部分有想法的商人了。
李溰当然很清楚海汉银行的特殊地位从何而来,事实上从舟山岛开始,他此次南下途中逗留的每一站,甚至包括了仍在大明统治下的福建漳州城,都能在显眼的地方看到海汉银行的招牌广告,足见其影响力之大。各国商人能放心将钱财存入海汉银行,甚至连交易都通过银行来进行结算,这些广告多少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如果李溰知道朝鲜目前正在准备以国家名义向海汉银行借款,那他一定会对这个海汉金融机构有更深刻的观感。海汉银行的营业对象可不仅仅只是私人而已,必要的时候像朝鲜这样的国家也一样会成为其客户。
不过朝鲜也并非第一个以国家名义向海汉银行借款的国家,早年大量购入海汉军火的几个国家大多经济条件有限,除了以物易物和以人口、地皮抵押货款之外,还有一种解决方案便是由海汉银行提供专项借款,即款项只能用作向海汉采购军火。但因为国库空虚无法维持国家机关运行而申办借款,朝鲜的确是第一家无误。
“贵国这银行的招牌……还真是气派啊!”李溰犹豫了一下,才想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来夸赞眼前所见到的景象。
宁崎应道:“或许等日后世子回国的时候,在贵国也能看到类似的招牌。”
李溰心想这种可能性应该不是“或许”,而是“必然”才对,自己离开汉城之前,海汉银行在汉城的机构便已经开门营业了,以海汉人一贯的做法,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在汉江沿岸物色适合用来竖招牌的地方了。但这种金融机构将触角伸进朝鲜,究竟对朝鲜未来的发展是好是坏,李溰因为缺乏相关的金融知识,也难以有一个明确的判断。
有了私人码头作为对比参照物,转完一圈重新回到三亚港港湾,李溰便注意到由官方运营的港口的确才是整个港区最为繁忙的区域,停靠在码头的船舶密密麻麻,高矮参杂的桅杆远看就如同一片密林一般。
这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官方运营的港口正位于出海航道旁边,又是两条河的交汇之处,位置和环境远非内河码头可比。而且官方港口的装卸货设施齐全,运转效率要远胜那些只能单纯靠人力背负来完成装卸货物的私人码头,火车站便在港口旁边,完成转运也要远比私人码头更为方便。当然了,享受到这些便利的同时,也需要支付更多的费用,所以一部分商人还是会选择在私人码头完成货物装卸。
得益于拥有不少专业人才的海运部门,海汉对港口运营的专业化程度同样也是领先于这个时代。西方同行们还在为自己能在东亚地区寻得一处天然港湾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海汉已经在短短十年时间里开发建设了超过十处大型港口,并且其中的大部分地方已经进入到良性运转阶段,担当着区域海贸枢纽的角色,每年为海汉创造出大量财富。
再次回到岸上的时候,李溰注意到码头上从事重体力活的几乎都是肤色黝黑,裸着上身的外国劳工,而工头倒基本都是汉人装扮,便向周恒行问及此事。
周恒行解释道:“世子真是细心,其实这些劳工都是没有海汉国籍的外来务工人员,有一些甚至还是奴籍。他们不懂汉语,不识汉字,所以也没办法从事要求更高的技术工作,只能安排他们做这些简单的体力活。他们可以靠出卖劳力来养活自己,甚至是脱离奴籍,得到申请加入我国国籍的机会。”
海汉历年来一直在港口、矿山、种植园等地方大量使用外来劳工,这已经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官方也默许私人业主大量购入和使用奴隶劳工。但为了照顾民情,给这些处于本地社会最下层的苦力们一点念想,海汉官方依然还是在各种公私劳动营中施行劳动积分制,并对脱离奴籍和申请入海汉籍等特殊待遇设置了相应的标准,以鼓励这些外国劳工奴隶工作。
当然了,不管是哪一项标准,想实现都极为艰难,最终也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坚持到条件达成的那一天。而绝大多数非海汉籍的底层劳动者只能用他们出卖的劳力混个勉强温饱,能从这些地方混出名堂的,要嘛是千里挑一的狠角色,要嘛是上辈子修够了福报的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