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有三四岁左右的年纪。
那鬼童,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只拨浪鼓。
只是他的身上,满是伤疤,像是生前,曾被人大卸八块了一般。
“他叫王春杰,家里是开工厂的,但他父亲,是当年金陵城内,鼎鼎有名的好老板,对待工人最是忠厚。”
“城市被攻陷后,王春杰的父亲,那位叫王元庆的大老板,自觉自身有些实力,自家的生意,又和洋人多有往来,想着那群恶鬼,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对他家下手,可他想错了;那群恶鬼,没有半分人性。”
“那群畜生,在攻下金陵的当日,就闯进了王老板的家……”
“王老板的大宅,被一把火直接烧了,他的八个孩子,无一幸免,三个女儿都被拽走了,儿子们,被活活打死,王老板,大喊三声“复仇”,随后便被那群畜生,砍下了头颅……”
“他的脑袋,挂在了他家工厂的大门前!”
“而王老板家里最小的儿子,王春杰,也没能幸免于难,他被那群畜生,用刺刀挑飞起来……飞到这里,又飞到那里……最后被大卸八块……”
接着,那名鬼女童,又转过头。
看向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那女人,衣衫褴褛,一直低着头。她的头低得几乎要挨着她的肚子了。
她的肚子正中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叫李雪衫,丈夫,曾是金陵城,水草庵,最厉害的木匠……两人之前,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小夫妻!两人是青梅竹马,自从结婚后,从未红过脸,吵过架!两人结婚的第二年,李雪衫,就怀了孕!”
“可结果……你看见了……”
“她的肚子已经空了。在她死亡前,那肚子就空了……”
“你猜她的肚子,是怎么空的?”
“啊,对了,还有她那当木匠的丈夫……被那群畜生,抓去做苦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是被砍掉了脑袋,还是被剁成了碎肉……”
小主,
林弦这时已经捂着脸。
不忍再听。
“够了……我说够了……”
鬼女童的神情悲恸。
一旁无头的城隍,在这时却抬起手,轻轻摩挲了几下,那女童的脑袋瓜。
鬼女童则呼出一口浊气。
她抬头,望着林弦。
“我真是想不明白……”
“那群畜生,在这座城里,造了那么多的孽!”
“阴司的鬼吏,不应该对他们严惩不贷,一个都不放过吗?”
“可是为什么,直到如今,还有那么多的倭寇,没有受到惩罚?甚至还有的,变成了厉鬼,现在还游荡在这片土地上!”
“这公道吗?这公平吗?当年死去的,可都是我们的同胞!”
“鬼吏大人,你说这群畜生,是不是应该,全都扔进十八层地狱里去,十八种刑法,作用在他们身上,一遍遍,一天天,一年年,他们永世,都不得解脱。”
林弦咬着牙,把拳头攥紧。
“理应如此……”
“本该如此……”
“天理昭昭,就该如此!!”
鬼女童咧嘴笑了笑。
“你能这么回答,我很开心。”
“城隍大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您这位鬼差,和阴曹地府的其他鬼吏,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
而就在这时。
鬼女童,黑洞洞的眼眶里,赤红的鬼火,忽然跳动。
“鬼吏大人……”
“我家城隍大人,不讨厌你!他知道你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请您开门见山吧。”
“是否,需要我家城隍大人帮忙?”
“当然,我也需要提前告诉你,特别大的忙,我家城隍神,估计帮不了,因为我家城隍,目前,自身难保。”
无头的亡魂,把手抬起来,似乎并不想让鬼女童说这些。
但他最后,又无力的把手垂了下去。
林弦回头和身边的魏若来对视一眼。
魏若来神情复杂的仰天长叹。
林弦犹豫了片刻。
还是冲着不远处的面包车,招了招手。
他这一招手不要紧。
那面包车上,立刻阴气涌动——林弦之前,在那面包车上,画了符箓,符箓,名为“藏阴”,效果就是隐匿鬼魂的阴气!
所以之前,一直藏身在面包车上的那些鬼孩童,并没有被小庙里的城隍,察觉到!
但此时。面包车上的符箓碎裂。
一个个鬼脑袋,从面包车里钻了出来。
随后在小庙里,那鬼女童震惊的表情中。她看见,一个接一个的鬼孩童,从那面包车里,钻了出来。
那些鬼孩童,零零散散,竟然有八十多个。
由于这些鬼孩童的露面。
庙宇外,刚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鬼魂们,一个个的,表情也都变得复杂……
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些鬼孩童。
他们看着那些鬼孩童身上的弹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弹孔。
他们看了看那些鬼孩子身上,可怕的灼伤的伤疤和镶嵌在身体里的弹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烈火焚烧烫出的伤疤和镶嵌在魂魄里的碎片。
他们看着那些鬼孩子稚嫩的脸庞,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回想起自己当年死亡时,也同样的稚嫩……
两边的亡魂,这一刻,像是在照镜子。
只有风声在小庙外呜咽。似乎蕴藏着无穷的悲苦。
林弦低着头。
犹豫着,但还是逼迫着自己,声音嘶哑的开口。
“我想要请城隍神,高祖兴帮忙,给这些鬼孩童,增添户籍!”
“让他们有机会,能去阴曹地府。”
“在这片土地上,投胎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