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发现了一种鱼类的化石,它们的鱼鳍出现了向吸盘演变的特征,又没有完全变成吸盘。
那么就可以初步判断,它生活的年代大概是介于前后两种生物之间的过渡年代。
《亚洲艺术》封面上的这幅画上,就带着这样明显的“演化”特征。
从画法,从整个画面的效果,从那种色彩之间微妙又生动的过度、明亮而又快速的笔触……都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幅很成熟的印象派画作。
这一点很重要。
先判断是不是印象派,再谈论论文作者的观点是否正确才有意义。
比如像是透纳的一些作品,就很喜欢刻画“光与气”。
甚至他的画被当时评论界称之为“蒸气水彩”,就是因为那种大雾弥漫的混沌感觉。
但它并没有形成一种成熟的、新的、独立的绘画方式,只能说透纳的审美哲学,对五十年后印象派的形成产生了一定意义上的影响。而透纳本人的那些作品,依旧只能被归在学院派或者浪漫主义的流派之中。
食堂里读到《油画》上的消息的时候,古斯塔夫博士就猜测过,那两位亚洲学者是否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张“像是印象派”的老油画,就开始颇不急待的写论文,准备搞个大噱头出来。
或者比搞擦边球牵强附会更加糟糕的是,这干脆是一张为了写论文造假出来的假画。
古斯塔夫简单扫了一眼。
第一种猜测就被他排除掉了。
没问题。
这确实是一张画面正经的印象派画作,从任何角度来看,它的画法都符合印象派标准,行笔用笔、色彩塑造方面都已经高度成熟了。
同时。
这幅画里又带有一些十九世纪早期其他流行画法的用笔特点。
比如这种前景和中景之间的色彩饱和度的过渡,有一点点风景画家康斯太布尔的影子,而作品建筑里的体积感和建筑感,又很像马奈早期用笔的特征……
看到这幅画之前,古斯塔夫曾经对论文结论只愿意信三分——剩下的九十七分都是怀疑。
观点太新颖,也太没有说服力。
在一百五十年前,印象派的画家可是非常稀罕的存在。
职业女画家更是比印象派画家更加稀罕的存在。
稀罕到别说职业女画家了,连“不那么专业”的女性艺术家都是可以名留青史的。
比如伊丽莎白·西德尔,
她就是一名下层阶级的普通女性,也是比印象派稍早二十年的拉斐尔前派所有画家笔下的宠儿。
她喜欢在给画家们当模特的时候,顺便向他们学习画画,并最终嫁给了拉斐尔前派里的重要画家罗塞蒂。
在1850年,伊丽莎白这样的人不会被认为是一名职业画家。
但在今天,她已经被冠以“拉斐尔前派的无冕女王”、“女性艺术家先驱”的头衔了。
有伊丽莎白·西德尔署名的油画出现在欧洲的拍卖会上,至少价值七十万英镑以上,光是这样的历史意义,就能卖的超级贵,好莱坞还有以她为主角的专题电影上映。
印象派先驱+女画家先驱——这两个名字加在一起的组合,就像是燃烧加上助燃剂,能把一个人的身价推到天上去。
别说是在2023年。
就是在1923年,1873年,她的存在也都会像是绿叶丛中的一点鲜花那样瞩目的。
或许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她会不被社会所接受,会指指点点说她“不知检点”。
然而指指点点本身也算是一种瞩目。
某些名不间经传的小画室里的女画家,可能确实会被历史所忽视。
但印象派可是现代艺术的开创者,完全可以算是西方油画史上最重要的画派了。论整体的影响力,连毕加索都没法与之竞争。
每一位印象派的早期成员,都被后世的学者们用放大镜细细的看过了。
除非有一种强大的社会力量把这位“卡洛尔”的存在从艺术世界里抹去了,让当时,所有认识她的人都选择了闭嘴。
否则。
这样画家的存在,会被历史忘记,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