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后向“井旷”使了眼色,但见后者颔首听劝,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这个台阶下,冥海水君未再追究,看着“井旷”一丝不苟行礼后退下,身影消失在动荡的水波之中。
“唉!”冥海水君颓然地靠在王座上,他虽征伐果决,密令寅鲛将军屠戮幽海时连眼角的尾纹都不曾牵动分毫,但如今面对着自己风华正茂的儿子,与他可笑的执拗,满心都是自己垂垂老矣的无奈与不甘。
君后与他少年结发,相守数千年,即便没有真爱,却也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平素只要一个眼神便知他在想什么,此时又如何不明白他之忧虑。
——这大概是便是权力对世人的诅咒,哪怕是生而为神,亦难免落入窠臼。若他们是平凡父子,哪怕只是凡界那些只懂耕作劳碌的人族,毕生只为温饱而奔波,大概也比此时要好得多吧。
“君上!”她轻婉开口:“婠漓公主是个好孩子,并不似传言那般骄纵傲慢,如果不是因为……”她顿了顿,将“幽海之变”四字咽了下去,毕竟此事是冥海水君为一己私心而行,王者穷兵黩武并非什么有德行之为,便略过不提,只道:“倒是与旷儿甚为匹配。”
冥海水君不知道将这话听进去了没有,半晌不言,就在君后以为他十分厌恶真话,琢磨着换个说辞时,他忽然道:“木已成舟,血仇已经铸下,无可还转,多说无益。但幽海公主此时不得有失,无论是因为海眼,还是为了她腹中我井氏的血脉,暂且先保她一时,等这两桩事了,再处置她不迟。”
君后点头称是,心中却戚戚,于公她认同夫君之言,为冥海和自己的儿子计,如此打算合情合理,但于私,尤其是作为一个女人,一位母亲,夫君的话太过凉薄冷血,令她不寒而栗。
女人,向来是首当其冲的政治牺牲品,却要如男儿一般背负血海深仇。若高高的织机之后,那个温婉却莫名给人一种坚毅之感的一海公主得知自己有了仇人的孩子,真无法想象她会做出何事。
一念至此,她心中悚然,立刻下令严密封锁消息,绝不可让幽海之事,有一丝一毫落入她的耳中。
“井旷”既然回来,自然一颗心都扑在了“婠漓”身上,但骤然听闻她身怀有孕之事真是令他震惊到了百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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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为何这般反应,则是因为他并无屠龙那夜的完整记忆。你说他忘了哪一段不好,非得将“婠漓”为了替他解毒,被迫献身的那一段给忘了个干干净净。事后他或许还有些自得,以为是靠自己抗住了龙血之毒,生生压下了那不可能压下的欲望。
殊不知,是有人替他承受了不可承受之重。
这一切,“婠漓”羞于说,亦从未想过天道竟然如此爱捉弄人,有人提上裤子便能忘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