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晚慢慢地走近，只见护士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用塑封膜严严实实包裹着的纸板。那纸板看起来有些陈旧，但上面印着的“一条龙服务电话”几个字却格外醒目，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与无奈。

站在一旁的男人神情凝重，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微微颤抖着按下了殡仪馆的电话号码。每一个数字都像是千斤重担一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这一连串号码似乎长得没有尽头，男人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将它们全部按完。

电话拨通后，嘟嘟嘟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人接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男人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喂”。男人原本沉重地心情更加沉重，连忙朝着周金和护士长点了点头，然后脚步匆匆地退离到不远处开始与人交谈起来。

当男人挂断电话再次缓缓走回来时，众人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已然变得通红，就像两颗熟透的樱桃一般鲜艳欲滴。而他原本坚毅的眼神此刻也充满了哀伤和痛苦，似乎正努力隐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

“去看看吧？”

“周医生请。”

若晚跟在周金身后侧，进入病房耳边就是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病房里有四张病床此时只有23床上躺着病人就是身侧男人的父亲，若晚看过他的病历数十个诊断，入院时因餐后血糖11.0被救护车送上来的。至于他旁边病床没有人入住是因为住进去两天就会被家属投诉说能不能把那个机子关了，还有说那老爷子半夜呓语的，也有人不知从哪听说他快死了嫌弃有些晦气，后面就没再安排病人进去和他住。

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比起刚入院的时候显得愈发清瘦和衰老，面容憔悴不堪，仿佛被岁月无情地侵蚀过一般。原本就不算健康的肤色如今透出一股淡淡的灰败之气，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痛意。

那个男人和周金默默地伫立在床尾，宛如两尊沉默的雕塑。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周金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心电监护仪，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而男人的视线则牢牢地锁定在病人身上，似乎想要透过那张苍白的面孔看到其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挣扎。

就在周金正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心电监护仪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异常报警声。“滴滴滴”的声音起初还较为规律，但很快就变得杂乱无章起来，仿佛是死神敲响的催命鼓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神经紧绷，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重新聚焦到那台监测着老爷子生命迹象的仪器上。

周金的眼神在这一刻明显变得凝重了许多，但他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旁的若晚虽然不了解周金此时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可她心里清楚，老爷子的状况已经危在旦夕，作为医生的周金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然而，周金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缓缓地转过头来，与身旁老爷子的儿子对视了一眼。仅仅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目光交汇，两人之间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其中所传递的深意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真正明白。

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冲到病床前放声痛哭，亦或是撕心裂肺地呼喊老爷子。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眶渐渐地湿润起来，一圈圈红晕逐渐浮现。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巩膜里布满了血丝，泪水在里面打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他那双紧紧捏住裤料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几乎要嵌入布料之中，仿佛这样就能扼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悲伤情绪，又好似正掐住自己大腿上的肌肉，试图用肉体上的疼痛来缓解心灵上的巨大痛楚。

若晚懂了——消极治疗，放弃治疗啊……

她目光落在那精瘦的背影上，他会怎么去释怀啊？医生选择消极放弃治疗，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定的阴影，他此刻的镇定是如何去掩盖内心的痛意与无能为力。

不等她揣摩周金此刻内心究竟作何想法，就被眼前监护仪上那杂乱无章的心电走势给吓住了。只见屏幕上原本规律有序的线条此时竟变得如同一堆毫无头绪的乱码般混乱不堪！时而高高跃起，时而又急速坠落；时而快速跳跃，时而又缓慢蠕动。与此同时，血氧指标也像坐滑梯一样直线下降，而血压更是一路狂跌不止。

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似乎已然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尽管他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但还是拼尽全力想要睁开那双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浑浊不清的双眼。仿佛有一种神秘的感应牵引着他，让他艰难地将目光投向了儿子所站立的那个方向。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又合拢，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发出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然而喉咙里却只能传出一阵微弱而沙哑的气流声，最终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无法吐露出来——

老爷子艰难地抬起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那只手仅仅是微微颤抖着向上移动了大约五厘米而已。一旁的男人始终隐忍静静地站在那里，纹丝未动，然而就在这时，若晚突然感觉到身旁掠过一阵轻柔的风。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如微风般轻轻拂过她的鼻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眼前便出现了一位身着时尚洋装的女人。只见那女人迅速俯身趴在床边，动作之快犹如闪电一般。

女人那修长的手指涂着鲜艳的红丹蔻指甲油，此刻正紧紧握住老爷子那颤抖、枯瘦且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

“爸——”

随着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喊响起，整个房间仿佛都被这悲切的氛围所笼罩。那哭声婉转哀怨，声声入耳，任是谁听到都会不禁为之动容，心生怜悯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