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墙根下边的临时木棚冲出来一队骑兵,分两列左右试图包围雪明,大约有十六骑,都蒙了马儿的眼睛,怕闪电惊雷吓走马匹。
骑士们没有披甲,长官组织调度布防工作的命令一来,他们立刻上岗——非常的仓促,这场大雨也浇不熄战斗意志。
带队的头领亮出武器,大声喝道:“缴械投降!”
没等叫阵喊话的环节走完,骑士阵列当中,从江雪明的手心撒出一颗颗粗粝的陶片。
十来骑兵员原本要绕开阵势,用兵器之厉阵法之威去逼迫这仙人做选择,可是阵势施展不开,坐下的蒙眼马儿受了陶片敲打,都是耳尖冒血惊慌失措的模样——
——坐骑慌乱起来,队伍立刻散了,在狂风暴雨中失了勇气。
雪明没有犹豫,扛起昆吾往城门冲刺。
带头的骑兵队长红了眼,逮住缰绳驯服畜牲,赶将过来冲到路中,大刀冲着这妖僧背脊狠狠砍下!
“死!”
雪明偏转肩颈,要昆吾的泥石雕像受这刀兵砍杀,没有停留。
他感觉右半边涌来一阵腥臭的热风,矮身探手单以绝强指力撕开马腹,同时轻快步子往旁侧躲闪。
马儿肚腹里粉白色的肠子流出来,骑兵领头就跟着坐骑一起跌在路边,叫马儿压住下半身,腿也摔断了——只能发出呜咽呼的废命哀嚎。
城门使看得心焦,又担心昆吾仙人的安危,不敢指挥士兵拉弓引箭。
第二道兵牌发下来,亲兵使的调度命令讲完,左右翼长领着步兵冲出城门,与刀盾配合,组织起三百多人的队伍,前前后后井然有序,要把这妖僧逼出南门口,逼回长街小巷去——要其他兵员一起从巷口街头合围。
眼看人越来越多,雪明依然没有退后的意思,他往刀盾兵的阵列方向挤靠,手里没有兵器,就把昆吾当做护命符,当成人形兵器。
他抓住这泥雕两腿,雕塑身上的黏米胶膏里有陶土砂石,就成了绝好的破甲锤,再往前进二十余步,与守关兵员接触时,只见一排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藤牌大盾上,从盾刀间隙里看清一根根矛头——泰野的府兵和边军配合默契。
雪明并不慌张,听见喊杀声踏步声,还有刀兵扑杀过来的破风声。
他抡起昆吾扫荡敲打过去,就看到一片雨水里起了红色的涟漪——
——前排府兵精锐吃不住这千斤巨力,又害怕伤到昆吾仙人,方寸之间失了锐气,被这妖僧抢了先机。
只见一条矫健身影扑入阵势当中,冲杀三回之后,枪矛折了数十根,也有悍不畏死的勇士趁妖僧冲锋力竭从身后围拢,提刀砍下妖僧一袖,手中兵器再不能进,似乎这僧人有龙象庇护,是金刚不坏难伤分毫。
短短百尺的距离,雪明带着昆吾一路冲到城门岗亭,踢翻拒马,再越过绊马索。身上多了不少伤口,上衣有十来处坑洞,都来自背脊后心。
芬芳幻梦护着他,没有让他受重伤。
可是这腐烂的臭气越来越浓郁,雪明只觉得眼皮打架,精神力要枯竭了。
吓退了城门使的贴身护卫,那几个握持弓箭的精壮汉子犹豫不决,守在门楼绞索转盘旁边,死也不愿意开门放人。
雪明想去找小门,除了给车马放行的大路以外,车辙马路旁边应该还有通风避水的干燥土路,就是战争年代专门给来往信使走的小门。
他寻到旁侧小门的接引道路,城门使立刻发难大声喝骂。
“放箭!放箭!杀了这秃驴!”
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守关的十来位精兵心里有数,他们看得清射得准,也没有雨水来碍事。得了命令以后立刻逞凶!
一时间弓卫队伍疾射八箭,箭箭冲着雪明的颅脑脖颈心门去——
——他想要故技重施,拿昆吾作盾牌,可是连番恶战消耗之下,他有些力不从心。
从小门接引洞窟挤出半个身体,又见到门里伏兵提刀砍杀过来,他眼尖手快,偏身进逼扛起昆吾当盾牌,一心往门洞里顶,要拿腕夺刀,却叫肩头重压带歪身体。
只这一瞬间,甩在他身后的左臂多了三根箭矢,从小臂刺入穿出,芬芳幻梦都没来得及护住他——他的反应变慢了,灵体也要呼吸要休息,要时隐时现,不像一开始那样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雪明自知没有多少力气,马上抛下昆吾,把泥雕砸去守门伏兵身上。他冲进接引门洞夺来一把大刀,就听见门洞里传出凄厉嘶吼,多了几滩肉泥几条断肢。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冲杀出来,左臂的箭矢没有取出,而是折断尾羽留在肉里。
雪明的眼神依然清澈,心思机敏的聆听着身后门楼嘈杂的人声,又听见绞盘机关转动的声音,他知道——城里的兵要追出来,必须立刻离开。
从另一侧小门钻出一队兵员,带头探路的几个倒霉鬼还没来得及完全走出门,叫雪明一脚踢得胃液翻滚倒飞回去。
再看这头的小门,都叫尸体堵住出路,已经水泄不通。
城楼上淅淅沥沥落下零散箭矢,在滂沱大雨里见不到多少成效,唯一的追兵只剩下骑士。
这个时候江雪明已经快要力竭,他抓住军旗一角,昆吾所在的泥雕见了雨水也没有化开,被旗帜裹得严严实实——雪明把这雕像拉出小门,再次扛在肩上。
这一回,他弯了腰,切实感觉到肩颈传来剧痛,跟随心脏泵血的频率,左臂的疼痛感也瞬间爆发出来。
他疼得几乎无法自控,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抖,身体已经快要背叛他。
他一点点往泥泞雨水里走,几乎看不清官道在哪儿,这黑漆漆的天与地也没有星星和月亮。
南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从里面探出火把,照见数十步之外的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