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走动,丰润的磨盘在粗布麻衣下若隐若现。
来到韩桢身边,妇人端起茶壶为了他续上一杯凉茶,关心道:“二郎,怎地无精打采,莫不是病了?”
“没事,天气太热,闷得慌。”韩桢随口敷衍一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妇人不放心:“还是去医馆寻王大夫看一看吧?”
韩桢拍了拍胸膛,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轻笑道:“真无事,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比牛还壮实!”
看着他那身爆炸般的肌肉,妇人一双桃花眼更水润了,腻声道:“哼,那这几日也不见你过来。”
“今日不是来了么。”
韩桢心头一动,在磨盘上轻轻拍了一把,引得一阵嗔怪。
妇人唤作安娘,是这间茶肆的老板娘,也是韩桢的姘头。
安娘不是寡妇,相反有男人有孩子,还有个瞎眼的婆婆。
只是男人前两年被征了徭役,运粮时不慎滑落山谷,摔断了腰。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混吃等死。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孩子还小,婆婆又瞎了眼,养家糊口的重担便压在安娘一个人身上。
好在她心思活络,卖掉了家里的几亩田地,又东借西凑,在县城里开了家茶肆。
一个女人做生意很艰难,她又有姿色,因此时常有泼皮闹事,更有小吏借着各种杂税来刁难调戏。
韩桢帮过她几次,安娘心中很是感激,一来二去,两人也就好上了。
两人的关系,有些类似拉帮套。
说话间,只见一个衙役领着七八个弓手从县外走来。
这伙弓手肩挑手拿,有粮食、被褥、以及瓦罐铁锅,为首的衙役手里甚至还拎着三只鸡。
只看一眼,韩桢和安娘便明白,定是哪家又被祸害了。
这衙役韩桢认得,名叫刘勇,在县衙内任职都头。
进了城门,这伙人直奔茶肆而来。
刚落座,刘勇便吆五喝六地喊道:“安娘,快把卤梅水端来,这鸟天真是热死个人。”
卤梅水,就是后世的酸梅汁。
茶肆不光卖茶水,还会根据季节售卖各种香饮子与吃食。
北宋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徽宗时期在饮食方面已经非常接近后世了。
被井水镇过的卤梅水冰凉酸爽,一杯下肚,刘勇不由长出一口浊气。
韩桢瞥了眼地上三只不断扑腾的鸡,不由问道:“刘都头,谁家遭了灾?”
刘勇抹了把面上汗水,答道:“小王村的王癞痢,这厮应了衙前,昨夜带着妻儿逃进了山里。”
一旁的安娘微微皱眉,好奇道:“俺记得王瘌痢不是四等户么,怎也应了衙前?”
刘都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俺只告诉你二人,莫要出去乱说。王员外看上了王瘌痢家中祖传的几亩水田,王瘌痢不肯卖,王员外便找徐主簿,唤书吏将王瘌痢家厘定为三等户,安排了衙前。”
北宋有一项很奇葩的户等制,将农户划分为五等。
一等二等是大小地主,三等是富户,四等五等是贫农和佃农。
至于如何划分厘定,每个州县各不相同,有些地方是按纳税多寡,有些则按家庭总财产。
朝廷在征收苛捐杂税和摊派徭役时,为了照顾下户,实行由富至贫。
既一等二等多出,三等次之,四五等少之或免之。
乍一看是不是觉得这个政策还不错,照顾底层贫农。
然而实际实施后,却完全变了味。
因为你是几等户,你自己说了不算,官府说了才算。
县里的官吏想要祸害一户人很简单,只需到他家里,随便指着一个东西说这个值50贯,那个值80贯,总得加起来超过300贯,那就是三等户。
达到三等户,便可以摊派衙前了。
而衙前,则是北宋众多徭役中的一种。
简单点说就是无偿给官府跑腿办事,还得自负食宿,同时承担无限责任。
比如,官府某天突然加税,衙前如果收不齐税,差额需要衙前自掏腰包补上。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普通富户了,哪怕是地主老财,只要应了衙前,也得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