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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一生为人清正端方,只恨自己清名不盛,何曾遭受过这等羞辱,只恨不得地上裂开一道缝,他钻进去算了。
在府上等保龄侯史鼐的时候,他简直是如坐针毡,特别是看到那沏茶的丫鬟,一副格外害怕他,颤抖得手都在抖的模样,贾政竟是一刻功夫都不肯在那里坐,起身告辞便回来了。
他并没有等到史鼐。
“儿子在府上略坐片刻,因表兄还在宫中,怕家里等得及,就先回来了!”
贾赦看贾政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他如何不知,这位兄弟的秉性,只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这么怕丢人,又有何用?
“这样大的事,让你去就是让侯爷帮忙说句话,你怎么能……唉,到了眼下,这脸皮还有什么用?”
贾母叹了一口气,对贾敬道,“敬侄儿,太上皇那里不知是什么个说法?”
这才是最重要的,如何处置,别人说了都不算,太上皇说了才算。
贾敬今日进宫之后,倒也沉得住气,在宫里陪着太上皇做早课。
太上皇问他,“听说你得了一部经书,是府里的小辈孝敬的,究竟如何?”
贾敬哪里敢说什么,忙将得了的那几句经写给了太上皇,太上皇拿到后,反反复复地读,如饮甘泉,最后道,“这是真经啊,后面的呢?”
“贫道那侄儿说是梦里只有这一点,想必是福泽不深,三清道爷只赐给他这么几句。”
“福泽不深?你是说贾琮?”
贾琮的信息,太上皇这里都有,区区一个朝中从八品,原是没有资格得太上皇记住他的名字,无奈,这从八品是他与皇帝的博弈,才封上去的。
“一个庶子,又是七八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确乎是福泽不深啊!”
太上皇珍重地将那几句经书给戴权放好,问道,“你今日进宫,为的是你子孙的那点丑事吧?”
“是,贫道无能,教子不严,子孙做出这样有辱朝廷,让祖宗蒙羞的事,贫道有愧,死不足惜!”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话!”太上皇看着一样花白了头发的贾敬,“你昔年便是我的伴读,后又替我出家,在道观里侍奉三清道爷,如何虔诚用功,我都是知道的。”
至于儿孙不孝,天底下,还有谁比太上皇感慨更深的呢,他也是生了十来个儿子,兄弟阋墙,彼此厮杀,最后只剩了两个儿子。
若非不得已,他如何愿意让泰启帝登上皇位?
盖因,这两个儿子,谁当皇帝都一样,况忠顺王只有一个女儿,又无续弦之意,府中连侍妾都没有,将这样一个儿子扶上皇位,他答应,百官们都未必答应。
除非,他希望大顺在他的手里终结,才能任性,做出虎毒食子的事来。
可历朝历代,争皇位,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的斗争,厮杀出一条血路来,方有资格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所以,有时候,太上皇虽心疼那几个儿子,却也不得不承认,泰启帝做这皇帝也不算差。
“你常年不归家,在玄真观中为我积功德。家里的子孙做了什么,如何,你又哪里管得过来?到底一颗心已经不在凡尘了。”
“多谢太上皇体谅,子孙不争气,可祖宗的爵位实在是不能丢。非贫道还有凡心,实乃孝道所致。将来就算贫道侍奉太上皇位列仙班,也不敢忘忠孝二字。”贾敬冷静地道。
“你不说,我也知晓!你是代替我出家,你之不诚,损的是我的颜面和道行。但你若想保住你的儿孙,这是万万不能的事。”
虽说不是谋逆叛国,可那名声比起起兵造反都要臭了。满朝文武,必然是不容此等人身上还有爵位的。
贾敬也知道,到了这份上,也只能保住爵位和儿孙的性命了。
他就只有贾珍一个儿子,想要找个承爵人,也只有从宗族过继一个嗣子。
贾敬出家这么多年了,很多事都看透了,过继嗣子,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大丈夫纵横四海,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更别说他一个即将位列仙班之人,还计较这红尘世俗有何意义?
今日之所以进宫,也就是为了与太上皇之间的这一场对话,若他连儿孙都不顾了,太上皇难免会生疑心。
见贾母询问,贾敬微微闭着眼睛,手上依旧捏着决,即便是这点功夫,也不能耽误他修行,“珍儿和蓉儿且不必去管他们,祖上的爵位是要保下来的,至于谁来承爵,就要商量一个人选。”
荣禧堂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睛分别一亮,毫无疑问,他们都想到了宝玉。
宝玉在西府这边是二房,虽说二房现在鸠占鹊巢,入主了荣禧堂,贾赦如同被放逐,然而,爵位是在贾赦身上,无论老太太如何喜欢老二,大顺的祖制便是嫡长子继承制。
皇室尚且如此,宗室勋贵岂敢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