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仙姐姐,别太忧心。对石家复仇后,我们尽力保全自己就是。”
司徒苑接过盛蟹肉的小盘,顺着王兰仙的心思说道。
王兰仙捻着小指,自己也吃了一些蟹爪的肉,配上烫好的热黄酒与御贡红糖熬出来的桂圆姜枣茶,津津有味中觉出些隐秘的悲哀。
桌上满满一盆插好的金色与白色相间的秋菊,清气四溢,显得雅致又忧愁。
还放着事前预备好的桂花蕊与姜片、香茶、柠檬混合的净手金盆。
王兰仙这些年,一心一意只想着报复老石头和石家。
如今,连她自己也有些疲倦了。
自然,王兰仙也仅仅是这一瞬间感到疲倦,实际上,她很快便恢复了往日娇憨肆意的模样。
而司徒苑,只说是内门推断出了是自己制蛊。
她没打算和王兰仙明说,其实是自己主动透露给石榴红是她制的蛊;当然也没说,内门那位白家二少爷——白长庚竟然认识石榴红。
看起来,石榴红和白师兄挺熟的,她还经常往杏安堂跑。
司徒苑想,石榴红这么天真的一个女孩子,除了会撒撒娇以外,压根没什么心机。她肯定会把蛊的事随口告诉白师兄的。
然后,白师兄就会把蛊透露给内门,内门就会开始防着须臾派……现在,极有可能两边都是佯装表面友好。
白师兄,他是这么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即便不对石榴红见色起意,也可能会出于医者仁心,会愿意主动帮她解毒。
所以,石榴红她那天才会出现在杏安堂。
白师兄不能把她带回杏枝观,也非常好理解,因为杏枝观人太多,况且,还有他们须臾派在。
很麻烦……可不能一不小心,让白师兄解开了她辛辛苦苦做出的「万年春」。
自从发现自己也解不开之后,司徒苑反而释然了。如今,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这是她最骄傲的作品——一件解不了的千古奇毒与「容器」的艺术品。
连白师兄也会震撼:这样的蛊竟是出自司徒师妹之手。
至于,她为什么主动找到石榴红说,蛊是自己做的。
这件事上,她确实有私心。
一是,司徒苑想对石榴红本人炫耀一下;二是,她想和石榴红以及王兰仙都搞好关系。
将来,等石榴红对于王兰仙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就能顺其自然地把她的尸体由自己带回钱塘,或者西南的故乡家中。
石榴红太美丽了——美到适合变成标本,她太想把这位花魁泡在不腐的液体中了——让这具年轻的脸庞和身体,永远地让自己一个人静静欣赏。
石榴红是完美的「容器」,也是完美的蛊毒与人的结合,更像穿越了痛苦的无机物和有机物的再生构造——恐怕,很多年都不会再有这样一个「容器」。
所以,对她而言,接下来石榴红不容被任何人破坏与夺走。
…………
过了几日。
白长庚感觉石榴红今天不对劲。
她从早上开始,就在杏安堂的后院儿转来转去的,一直缠着自己要说话,显得非常殷勤;一会儿帮忙收拾篓子,一会儿煎药,抢过扫帚要主动扫地,一会儿还嚷着要对戏文。
还说了些不着调的东西,惹得人心烦气躁。白长庚正愁着「万年春」蛊现在解不开,她还在这里恼人添乱。
最后,白长庚冷着脸,直接把她赶到一旁的小屋里去了。
见白长庚淡淡的,没什么意思,石榴红便去乐呵呵自己玩儿了。
晚上,石榴红前往仙鹤居。
她不得不去。
去赴一场鸿门宴。
夏家的刺客们在路上紧紧跟随着石榴红,根据夏大当家的安排和眼色行事;夏大当家还买通了安饶,准备在这筵席上适时地闹点事。
石榴红面带笑容,身着华丽的玉红色衣裳和珍珠云肩,头簪几朵红色木槿花与一枚凤头的金簪,由小童搀进来,出现在仙鹤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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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他们的饭厅并不设在仙鹤居内部。
而是另起在一艘巨大的画船中,在画船上一边游赏河景,还可边把酒饮风,边进行筵席,甚是风雅有趣。
船儿雕梁焕彩,每一处细节都奢华至极,某些角落还隐隐有着新漆的香味儿。
夏大当家花了大价钱。这向来是极其尊贵的财主们,才能用得起的花船宴。
她扫了几眼,注意到,船上来的人,一大半是各阴门百家中的一些头领,自然,是和夏家做的的表面朋友,实际上肯定是关系不大好的当家们,难说有没有仇家;以及,一些风月场她曾见过的常客,还有河畔其他楼里的姐妹。
以及安饶。
安饶今天没有用易容术模仿石榴红,仍旧维持她自己的模样,因此,无人认识,她只说自己是夏大当家的侍女。
石榴红无惧地看着安饶,安饶笑着回敬了她。
她还发现,今儿这宴席来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曾得罪过夏家,或者,似乎都有夏大当家的什么把柄。
这次筵席还在水上。
看来,夏大当家是想一锅端了?
石榴红心道有趣。
大家看到石榴红进门,都拱手贺喜道:
“恭贺花见欢姑娘,金秋成为新任的「石榴红」。”
夏大当家在众人面前,自然是装不认识她,只贺道:
“夏春恭贺花见欢姑娘。”
“多谢夏大当家,多谢各位大人。这么热闹啊。”
石榴红微笑着,眼神略在夏大当家脸上停一停:哟呵,排场给我弄个这么大的。
夏大当家佯装没看懂,笑着招呼她坐。
除了他俩自己,没人知道他们见过;只不过,那时候石榴红还是石榴红。
石榴红便也行过礼,谦逊地让大家坐下并一一敬过酒,才缓缓落了座。
石榴红也留了心眼,她已提前安排了花见愁的手下们——他们都在仙鹤居外头,四处隐蔽着,还有一些跟着上了画船,盯紧了周围好保护她。因此,石榴红也是毫不慌张。
再看桌上菜色,也是琳琅满目。
绿豆棋子面,五味蒸鸡,徽州毛豆腐、十三香丝粉汤、东坡肉、羊仔水晶饺。
酒糟蚶、蒜酪、清风饭(水晶饭用龙眼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和,盛在金提缸内,再放进冰池冰镇)、海味三事(类似佛跳墙和鲍参鱼翅的炖菜)。
炒羊肚、黄鼠(很贵,可能一千两银子一只,作者也不清楚),一捻珍(青稞穗或小麦穗蒸熟,手摇研磨,成为绿白成串的条状物。放盐巴,加蒜泥,泼上清油和葱花)。
带骨鲍螺(一种牛奶蔗糖的酥皮甜点)、竹叶酒、梅酱、木瓜粥、茉莉饮子。
还有蒸熟的肥蟹、红白软籽石榴与玛瑙葡萄。
船儿离开了岸边。
一路沿着河水行进,两岸风光尽收眼底。
灯影迷离,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后,开始有微醺的宾客起哄。
“花见欢姑娘,不唱一曲儿?”
石榴红礼貌道:“大人,您说笑了。此番是筵席上。”
她想说,现在并非出演时间,不正式搭台,自己是不会主动开嗓的,这也是戏子的底线和尊严。
夏大当家有意拱火,他为难石榴红道:“来一曲儿嘛。花见欢姑娘。”
宾客们见夏大当家都发话了,“来一曲儿!”
“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我们就爱看你唱!”
“姑娘今儿不开嗓,我们岂不是白来了这遭。”
“为了庆贺你成为新花魁,也得走一个!”
如此的调笑声音不绝于耳。
夏大当家一开始还在帮石榴红挡酒说话,后面帮衬不住了,宾客还愈发放肆起来。
“花见欢姑娘。你这样,我们是不在意,可扪心自问,你对大当家的可是过意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