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承

裴郎顺手接住之后才觉得自己这一接有些掉份,可再推脱就显得更加稚嫩,只得端着一份压着气性的稳重,捧着鸡,别过头。

黎川得逞,慢条斯理拿帕子细细擦手,想趁机缓一缓裴郎的脾气。擦着擦着,却发现这帕子上竟写着字,展开来看,“寻水饮马,殿下若归,稍候片刻”原来这帕子并非落在那处,分明是裴郎留给他的字条。他却看也未看,直接定了他的“罪”。

“你……”黎川本就有些惭愧,这个一下子更是内疚难当,“抱歉啊……我不该……”

听闻黎川有了歉疚,裴郎一个白眼翻上了九重天,“殿下怎会有不该?都是我们这些凡人有罪过罢……”就在他斜眼过来看黎川的那一瞬,黎川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不是插科打诨,不是寻机逃避,黎川实实在在地脱力晕厥了。裴郎没来得及思考是不是黎川耍的花招,仿佛身体自己使唤着他在千钧一发之间接住了那个翩然飘零的白影。

没顾得上滚了一身枯叶烂泥却依旧喷香四溢的鸡,裴郎搂着已经唤不出什么反应的黎川,足下一点跃然上马。解了腰间绕了多圈,打着平安节的宫绦,将死蛇般的黎川稳稳绑在自己身前。一手箍着她歪在自己肩头的后颈,一手拽着缰绳,修长坚劲的双腿将马肚子一夹。

马儿咴鸣一声,撒起马蹄子飞驰而去。这哪还是之前御马生疏的样子?

子舟选的马,到底是灵性,另一匹用不着牵,觉察自己被落下,自顾跟着他们跑。

小主,

从青天白日跑到月落乌啼,双腿酸涩,可他不敢停,他要再快些!

细细的宫绦勒得他生疼,他轮换着几近脱力的胳膊用力箍着黎川,怕黎川也像他一样疼。

他没想过,他分明已经计划好了逃走,他分明从不计较旁人的死活……

是的,他不在乎,从十年前沦落教坊,他没有一日不想着逃走。

今年天旱,即使有些降水,但仍喂不活庄稼。他本也不在意喂不喂得活庄稼,以他在教坊的位分,如何也短不得他的饮食。

但城中流传要献祭少女,求龙王降雨的传言,这天旱便与他相干了。他开始图谋,于是,民间开始唱龙王,说河伯。

“坊中有少女,貌美又多艺,龙王最喜之。”

“相传曾经有位教坊出身的王氏少女,得龙王宠爱有加,还曾送她还乡省亲,走时大浪携之,宛若潇湘仙女。”

故这少女必然得出自教坊,这也恰巧是百姓的心愿,哪户人家希望自家的女儿得此“殊荣”呢?教坊瓦肆便不一样,她们孤苦,她们狐媚,她们最适合牺牲。这正是他的图谋。

被选中的少女心知献祭便是去死,哭诉年幼,不舍亲友。他偷偷会了少女,大义凛然道,“我替你去便是,我本也不留恋这人间。”

少女感恩戴德,临行与他偷换喜服,匆匆逃也。这种赶制的喜服没有尺寸,便做得大些才能高矮胖瘦都装进去。

他并非真为了少女,他甚至并不在乎这少女死活,他往袖管里藏了匕首,预备落水之后,立即割绳脱逃。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小一条汾渊河当真是有龙王!

一个清瘦的,面容柔和的女子掀了他眼前的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