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知道,就算她能拦下这幅画,晴舒还能有其他的手段让她不好看,不如遂了她的意,见招拆招就是了。
即使黎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副卷轴打开的时候,她的心脏乃至灵魂还是被撕扯得生疼。
图画中,赤黑青三道披甲神像凌于空中,赤色披风的黎川手持银蓝弓箭,黑色衣袍的晴川手持利刃,青色甲胄的泾川手持叉戟。
三人武器所指……
是正向下坠落的紫袍身影……
坠落进绯色无尽……
坠落进墨色虚无……
这样的画像黎川见过很多,立于上方的威武神像往往是曾经的战神洵安,金色的甲胄,赤红的披风,长枪尖头是一朵怒放火莲。
而这一幅图上,他裹着寒碜的,没有雕塑的紫色衣衫,像所有画像中的落败者一样,潦草,悲惨,甚至没有清晰的面目表情……
不是的,他当时坠落的时候,华丽的紫貂裘袍拥着他,依旧是矜贵的,无畏的,不可渎视的样子……
“此图是我为贺三位立下神功特地找画仙所作《三君伏魔图》。三位大功臣可还喜欢?”晴舒如一只怨毒的鹰,双眼死死盯着黎川,字字句句如利刃想要挖空她的肺腑。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黎川看着那幅画,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什么戳穿,然后用力搅动一样疼痛。额头青筋直跳,脑颅像是要炸裂了一般。
其实像晴舒那样的目光,她早就不惧了。她领功授任天兵营副帅,再次踏进天兵营时,就没有以前的亲切问候了,而是接受着一道一道质疑、幽怨、愤恨的目光……
半个月了,她一直装作没事人一样,在九重天南承宫的高台上,在洵安之前的神位上,做着以前他做的事……
提笔的时候,能想起他以前用朱笔在自己的脸上画过彩……
研墨的时候,能想起他挑灯夜战,自己在侧磨墨磨得眼皮打颤……
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偏殿。视线过去的角度,正正好好可以看到自己之前的工位……
这个人,真的是好重的私心!
把她放在那儿,就是为了时时刻刻能盯着她吧……
原来……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有了私心了……
只是,她自己很久很久之后,才敢确定啊……
早一点知道就好了,早一点知道,早一点在一起……
早一刻,便多一刻……
她还为了丹元跟他闹了那么久的别扭……
不闹多好,不闹有能多出许多时日……
可是以后……
再也不会有了……
黎川看着那幅画,看着自己亲手将爱人打下虚无之界的样子,尽管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刀剑相向,但洵安是她亲手封入魔界的,这不可辩驳。
她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黎川的眼前,便只剩虚无。
霍钰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用灵力稳住她的心脉。
等黎川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儿哭得像个红彤彤的小包子。
她伸手摸摸小包子,“玘宁乖,不要哭。娘亲只是有一小点小点的不舒服。”
玘宁皱巴巴的小脸儿更皱了一些,“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就是想要哭。”
黎川撑着身子坐起来,故作轻松道,“你瞧,娘亲这不是好好的。”
“嗯嗯,娘亲好了,玘宁不哭。”玘宁稳了稳气息,小脸儿平整了很多。
她抽抽搭搭拉着黎川的手,“娘亲是看到那幅画就不舒服吗?”
黎川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伸手捋了捋玘宁额角的碎发。
旁边的绫玉赶忙上前,“你瞧,我就说你娘亲只是睡着了,好着呢!我们玩去吧!让娘亲再睡一会儿。”
玘宁却不依,又问,“娘亲和舅舅和姨母一起打的那个人,是坏人吗?”
黎川掀开被子坐到床边,一下儿把孩子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他不是坏人,他是这四海九天,最正义,最勇敢,最无私的人。”
“那你们为什么要打他?”玘宁皱着小眉头,很天真地问。
但是这个问题,却深奥又深刻。
黎川抱着孩子轻轻晃,“有时候,人们并不是因为好坏才会成为敌人的,大人是很麻烦的东西,等你长大了,再去理这麻烦事儿吧!”
“听起来确实很麻烦。”玘宁说,“我真是弄不懂你们大人……”
黎川轻轻笑,手一下一下拍她的背:“是啊,真的是很麻烦。玘宁要是做一辈子的小娃娃就好了,娘亲能一直一直抱着你。”
很快,玘宁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