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具干瘪的、裹着土灰的尸体,现在已像是一条瘪掉的袋子了:“在别处也做过恶,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他刚来金水的时候就想做今天要做的事了,但你们的镇主把他拖住了,一直拖到这位——曾大侠也一路追踪过来,我们这才能把他给降伏了。不要拜我了,也该谢谢你们镇主。”
陈辛愕然,微微张开嘴、睁大了眼睛,李无相只对他笑了一下,他就被人群给淹没了。
他就又轻轻按了一下薛宝瓶的肩膀:“收好那东西和符,往后谁要看也别给。”
再对曾剑秋偏了下头:“走,我们说点事。”
两人从后门走出去,曾剑秋拄着枪杆,离他三步远。李无相也没说什么,一直带他走到昨晚赵奇要他杀陈三咬的竹林里才站下。
他回过身,看见曾剑秋脸色肃然,左手拄枪,右手垂下,叫袖子笼着手。
他皱皱眉:“你不是要拿剑射我吧?”
曾剑秋摇摇头:“你身上有金缠子,我这剑该拿你没办法。我是在想你打算怎么样。”
李无相抬起左手,慢慢走近他:“给我搭搭脉,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曾剑秋一愣,李无相已经把手递到他面前:“你觉得我是邪祟?算是吧,但不是我乐意的,我从前也是人。这事儿要从那块砖说起——薛宝瓶对你说了没有?”
曾剑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将手指搭在他腕上,笑了:“没有。你那小姑娘嘴巴严得很。”
“那你就听我说吧。”李无相开口,隐去外邪,将与赵魁的前尘往事都讲了,“你们把他的香火愿力断了之后,他冲进我身体里了,要跟我抢金缠子。但我从前自己也有一门功法,专门辟邪,也只能辟邪,我把他赶出去了。最后的情景大概是黑烟从我身体里喷了出去,我感觉不到他了。我自己内视了很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我担心——我听过类似的故事,一个人设计弄死了他师父,结果他师父还没死,藏在他身体里,也是说自己成仙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你能看出来吗?”
听他讲这些事时,曾剑秋的脸色已变得极为严肃。等李无相讲完了,他还将手指在腕上用力压了压、闭上眼睛感觉许久,才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倒是感觉不出。不过你这么说的话……这事儿比我想的还难办。”
“怎么说?”
“叫我想想……”曾剑秋拄着枪,慢慢坐到地上,长出了一口气,“我也不问你到底是谁了,但听你说的这些话,你不是很懂修行对吧?”
李无相点点头:“除了一点天下势力格局,我一窍不通。”
“行,天底下这么多宗派,其实修行的办法主要就两种。前期都差不多,先筑基,补上身漏、保住先天一炁,然后就是炼气,炼的就是保住的那个炁。再往后差别就大了,三十六宗派、我们剑侠太一道,是先把炼化的炁结丹,结丹之后再养丹,炼成元婴。成了元婴之后再出阳神,这时候就号称不死不灭,是陆地神仙了。”
“六部玄教在筑基之后是炼神,把体内泥丸百节诸神都炼到魂魄里,成了之后就是还虚。到了还虚再继续炼化他们的魂魄,最后将魂魄也合归最初的先天一炁,这就是合道了。他们合道之后就会飞升,去他们祖师的妙境。”
“还有旁门左道也能成仙。这些旁门左道里最有名的就是太阴炼形术——修行人假死,避过死劫。不过这么干的话也就是成了鬼仙,阴鬼之属,不入流了,也怕日光。我猜他是不甘心这么干……那可能就是他想的太一炼形术了。”
“这东西我不是很懂,但你也看到了,他在炉灶里弄了个小朝廷,皇帝,赵奇又在金水设道场,叫人拜灶王爷,其实都是一码事,心足够诚、愿力足够强,就能引下来灵神的气息。不是灵神本尊,但也够用了。那他就是先要在你这个皇帝的身上集太一的灵气,然后叫你用广蝉子把自己炼成一张皮,他自己再把魂魄藏在金缠子里,夺舍你这张皮,这么一来还像是鬼仙,但因为皮上有太一的贵气,也就不算阴鬼之属了。”
曾剑秋摇摇头:“他这人倒的确是聪明,运气也好。广蝉子和金缠子缺了一样,这事就办不成。但我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我看他也不是青春寿元将尽了,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不再等个几十年?”
李无相朝他丢了根竹枝:“老哥,跑题了。你说这事儿难办,哪里难办了?”
曾剑秋叹了口气:“我说难办的意思是,恐怕他是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