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囊的皮壳干了不要紧,里面的墨不会干。
这种墨,好像融化的塑料。
用木头蘸了,不会渗透进木头里,反而会在表面硬化。但却能渗入海纸当中少许,剩余在海纸表面固化微微鼓起,形成独特的质感。
这种质感,是此时全世界无人能够仿造的。
赵传薪一直忙活到退房。
三人乘坐小鬼子的南满铁路列车北上。
小鬼子的列车上是设有餐车的。
晚上,赵传薪带着两人去餐车准备吃点东西。
进去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
人群自动压低声音,倒是没有孩子的哭闹声,秩序俨然。
姚冰怯怯的躲在赵传薪后面,探头用一只眼打量餐车里西装革履的各色人等。
有汉语,有鬼子叽里咕噜的语言,也有讲英语、德语和俄语的。
赵传薪把姚冰提溜、抱了起来。
告诉他:“记住了,无论到什么场合,别怂。你别看他们一个个长的鬼头蛤蟆眼,实际上也不是人。”
丽贝卡·莱维好悬笑出来,虽说她也是洋人。
赵传薪声音不小,惹得餐车不少人怒目而视。
赵传薪礼帽帽檐压的低低的,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姚冰见这些或者身材短小、或者高鼻深目、或者皮肤黝黑、或者喝了酒面红过耳的人盯着他们看,更加惶恐。
赵传薪见状,不再说教,要用言传身教。
他喝道:“麻辣隔壁的,瞅啥瞅?都他妈让开!”
说着往前挤过去,所过之处东倒西歪,传来一片喝骂。
果然,姚冰见了,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搞明白了一些事。
这些人长得吓人,穿的人模狗样,骂骂咧咧,可实际上色厉内荏,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他们都害怕师父。
光打雷不下雨。
姚冰神色不再那么畏惧。
餐车几乎坐满了人。
赵传薪的横冲直撞,致使无人给他让座。
正想着蛮力抢座,这时忽然有个三十来岁,长脸,脑门锃亮的斯文男人开口:“如若不嫌弃,跟我挤一挤吧。”
赵传薪将姚冰递给丽贝卡·莱维,让他们坐到对面,他坐在了男人身旁。
赵传薪见是国人,一改蛮横的态度,礼貌的说:“多谢老哥哈。”
男人诧异,没想到赵传薪也不是一味的蛮横。
刚刚赵传薪喝骂那些洋鬼子,他还道赵传薪天生脾气暴躁呢。
原来“看菜下碟”。
别人看菜下碟,都是敬畏洋鬼子,然后窝里横。很少有赵传薪这样,反着来的。
男人自我介绍:“在下张寿增,字鹤岩。”
赵传薪压低声音说:“我不便在这里介绍,你叫我捕鱼人好了。”
言明报的是假名。
卜余人?
张寿增误会了。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有什么姓卜的名流。
自从身边有了丽贝卡·莱维,赵传薪便有了一个良好的颜+管理。
他的胡须又长了出来,密而短,可轮廓修饰的极佳,看着比以前乱糟糟的精致了许多。
因为此时全世界男人都以蓄须为美。
有人伺候,赵传薪其实更想每天刮干净。
但毕竟不是自己动手,他也不能挑三拣四。
全按丽贝卡·莱维心意来。
张寿增暗自打量,见这人仪表不凡,随身带着个洋人女子,孩子穿的也干净整洁,至少不是穷苦人家。
侍应生走来,用日语问赵传薪吃什么。
赵传薪头也不抬:“说人话,你他妈在中国用他妈什么鸟语,谁他妈能听懂?”
侍应生:“……”
他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却不敢发作,但也不用汉语,竟然用俄语又问了一遍。
姚冰被师父的喝骂吸引注意力,有点紧张的抓着丽贝卡·莱维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侍应生。
赵传薪正想给徒弟言传身教,该如何对待日本人。
张寿增却苦笑着说了几句俄语。
然后问赵传薪:“这里没有中餐,都是大菜,有三文鱼,沙丁鱼,牛扒,猪排,咖喱鸡饭,番茄鸡丝饭……”
此时许多人口中的大菜,就是西餐。
赵传薪只得按捺住,不能拂了人家一番好意,按照丽贝卡·莱维意愿点了三样。
张寿增很健谈,又为赵传薪解释:“三等车厢乘客,不允许进餐车,且吃不起,一般自带干粮。二等车厢,一等车厢,各国人都有,西餐简易,炮制不影响列车车容,易被接受……”
这时,列车停站。
此时车站没围栏,什么人都能上月台。
无数小贩蜂拥而来,抓住这短促的机会,托起木盘,扬起喉咙,向旅客兜售食品。
“一个铜板一只大鸭梨喽……”
“烧鸡只要15个大子儿!”
“兔肉,熏好的兔肉……”
每当这会儿,姚冰都眼巴巴的瞅着,哈喇子快要流下。
张寿增又说:“别的尚可,可那兔肉千万别买,许多用猫肉充兔肉。”
赵传薪龇牙一笑。
兔子扒了皮看着很瘦,猫也是。
但两者还是能够区分的。
他问:“豆包,你想吃啥?”
“俺,俺想吃鸭梨,烧鸡,兔肉,黄瓜,咸菜,腌肉……”
“你报菜名呢?”赵传薪无语。“你能吃的完吗?”
“俺能吃的完!”姚冰笃定的说。“俺存着,拿回去给爷奶吃。”
赵传薪点上一根烟,抓着一把钱往窗外递:“卖鸭梨的来三个鸭梨,卖烧鸡的来两只烧鸡,兔肉的去一边,卖黄瓜的来四根……”
那一把钱,他的拇指拨动间,准确无误的落在每个小贩手中,每个都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这一手技惊四座。
赵传薪买了一堆东西,每种都带了张寿增一份:“鹤岩兄,请你吃。”
“使不得使不得……”
虽然不贵,张寿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