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濂开口:“吴萨缔先生此言差矣。关税本就该由本国掌管,更何况厘金的加收,极大妨碍我朝商业发展……”
所谓厘金,是列强专门为华人加设的一种税。也就是说,进口只需要交关税,但出口却额外再加税,针对的就是中国商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普提洛夫无礼打断:“请伱先等等,关于关税设卡的事情,我们只和胪滨府谈。”
宋小濂被怼,气的脸色黑如锅底。
但还真没底气反驳。
海关关税主权能不能收回,和俄人也谈不着。
现在赵传薪的事他也管不着了。
张寿增压力很大,忽然摸了摸兜,那里装着一包昨晚上从姚佳那硬抢来的烟。
点上一根烟,他不会抽,呛的直咳嗽,但忍着没有掐灭。
咳嗽完他说:“别处不敢说,但胪滨府的关税部门,定然不会滋生贪腐,因为没人敢伸这个手。”
其实海关税权在此时并非绝对收不回来,曾经英国驻华公使威妥玛主动要求清政府自己接管海关,却遭到了清政府的坚决否定。
因为知道自己人什么德性。
譬如赫德离职,距离当初最早时期,海关关税税收比1861年翻了6倍,要换成是清廷的官员,怕是这个数字永远都不会变,只要能交差就行,偶尔说不定还会少一些。
可是到了下个纪元,想收回税权还没那么容易了,费了老鼻子劲,最后也只撤销了厘金。
吴萨缔前几次和张寿增谈话,他制定了一个策略:以柔克刚。
他笑了笑,摇头说:“不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张寿增也摇头:“知府大人有言,陆关关税必须收回。”
吴萨缔脸色一滞,上次张寿增还要顾及颜面,顾及沙俄的威慑,这次却意外的强硬。
宋小濂和黄仕福也惊讶的看了张寿增一眼,觉得张寿增变了,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但吴萨缔还是保持了微笑:“贵廷之前只有海关关税,陆关只有常关,收取陆关关税没有先例。”
张寿增寸步不让:“目前满-洲里为你们俄人把持,除了牲畜和皮毛贸易外,我们连常关也收不到。即便陆关应比海关收税更少些,这个税金多寡可由我们两国商议,却不能由你们一言决定。况且,朝廷有旨,胪滨府为自治,有权决定治下税收问题。”
他也学会了将“自治”挂在嘴边。
这时候,普提洛夫插嘴说:“张总办言辞犀利,就不怕闹出外交纠纷吗?”
说着,普提洛夫恶狠狠的盯着张寿增看。
张寿增是文人,不是武夫。
但他这次竟然没怕,也是重重地将没抽几口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毫无惧意的与普提洛夫对视:“不怕!”
张寿增心说:赵传薪是杀人魔王,我有时候都敢顶撞他,你算老几啊?
焯!
宋小濂、黄仕福、吴萨缔等人全都震惊了。
短短时日,所有和赵传薪接触过的人都好像变了个人。
五翼总管以最快速度和赵传薪穿一条裤子,吴萨缔想离间?不成!宋小濂想指挥?不成!
现在连清廷送来掣肘赵传薪的张寿增,不但和赵传薪站一条战线,胆子竟然还变大了。
普提洛夫闻言,鼻子好悬气歪了。
吴萨缔脸上终于青红不定,可旋即又笑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从长计议。现在再说说勘界问题。”
宋小濂和黄仕福如释重负。
真怕双方当场刚起来,毕竟那个普提洛夫看着也不好惹的样子。
霍尔瓦特语气沉重:“赵传薪杀了我国数百个铁路护卫队,最近又擅自挪动鄂博,竖界碑,如此咄咄逼人,是何用意?”
普提洛夫强硬的说:“我得了皇帝授意,事有不谐,我们不惜发动战争解决争端,反正在过去的岁月里,战争通常是解决争端的最有效手段。”
宋小濂不等张寿增说话,率先开口:“万事有理则行,无理寸步难行,我们今日谈判,就是为了解决争端,不必付诸武力。”
可张寿增被普提洛夫的强硬的语气搞的火大,他双手按着桌子说:“那么咱们就说说看勘界的问题。”
沙俄的勘界委员儒达诺夫上场:“第63号鄂博阿巴-哈依图界点的位置要重新确定,因为向西南流入呼伦湖是额尔古纳河,而呼伦湖是额尔古纳河的河源,所以理应都是我国土地。并且,赵传薪擅自挪动的界碑,必须拆除。”
张寿增气笑了。
他和姚佳可是天天看地图,日日看地图,对这里每一寸土地了若指掌。
这货可不光光是要将界碑拆除,甚至还要反咬一口,得寸进尺想要多占上千平方公里土地。
他冷笑说:“你说的是达兰鄂罗木河,并非额尔古纳河。呼伦湖也不是额尔古纳河的河源。界碑挪不挪先不说,你这话要是被我们知府听见了,当场就会人头落地,儒达诺夫先生,话不可乱说,我劝你慎言!”
儒达诺夫:“……”
宋小濂和黄仕福觉得张寿增是疯了。
啥时候咱们也能威胁沙俄了?
大半天的扯皮无果。
当张寿增出门时,看着已经晴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小濂二人也出了门。
张寿增笑了笑:“宋大人,要不要去胪滨府坐坐?”
“……”宋小濂咬牙切齿:“就不去了,难道去看赵传薪如何鱼肉百姓吗?”
“鱼肉百姓?”张寿增愣了一下,旋即看向了黄仕福。
黄仕福尴尬一笑,却不能插嘴。
张寿增淡淡道:“宋大人可亲眼看见赵知府鱼肉百姓?”
“最近到处都是官货票,是他发的吧?那还不是鱼肉百姓吗?”宋小濂有些生气的说。
在他看来,这定是赵传薪研究出的新的盘剥百姓的厘金杂税方式。
张寿增刚想说话,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排排枪声。
黄仕福身体一抖。
有人甚至还被吓得落马。
一些看热闹的俄人指指点点,在旁耻笑。
只有张寿增脸色冷然,啐了一口:“啊……tui!麻辣个币的,竟然鸣枪恫吓?以为我们胪滨府的人是吓大的吗?我看这几个人是在找死!”
黄仕福:“……”
……
赵传薪醒的很早,分别跑了一趟新巴-尔虎左右翼,命车和札和波迪格日勒派人看着粮仓。
早在光绪二十九年,东清铁路通车,沙俄就在海拉尔的岭东到岭西之间建了十余座火车站。
自从赵传薪上任,并将海拉尔地区铁路护卫队驱逐,沙俄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朝这十座火车站增兵,从扎-兰屯开始,一直到牙-克石。
赵传薪此前没空去看,今天一溜达,发现这段铁路的护路队密集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