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生我的时候他可高兴了,家里添丁了,给我起名谷小麦,就盼着年年家里好光景。”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一个孩子说话,没有人忽视他,无视他。

豆饼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想要坐起来,可是失败了,他嘴里发出急促的喊叫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要马上失去似的。

“娘啊,娘啊,娘……娘……娘……”

十九岁的豆饼,阵亡了。

豆饼是几百万士兵中最不起眼的小炮灰,第一轮炮火就会报销的那种,与其说军队抓他来打仗,不如说是凑人数,等变成炮灰后,部队再从别的地方补充进来新的豆饼。

现在在阵地上因为被打穿腰部和胸部的豆饼,和其他军队的无数张豆饼们,没有什么区别。

谷小麦,因为在辎重营当兵而没有留在最前线的小炮灰,从军生涯没有独自杀死过一个敌人。

部队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可是又不能缺少他。

没有人在以后的日子里记得他,就像是无数张豆饼,没有人能分清楚豆饼和豆饼的区别是什么。

对于豆饼的死,苏扬没有过多的感觉,因为豆饼这样的兵,他见过无数个,也被战争吃没了无数个,苏扬对豆饼的印象,可能就是他曾经是个人形的骡子,背着超出他身体负荷的物资和弹药,最后淹没在人流当中。

要麻拉下了豆饼的帽子,盖住了他的脸,走开了。

苏扬确信,这是要麻第一次为一个小炮灰动感情。

苏扬没有扯豆饼胸前的姓名牌,因为豆饼压根就没有姓名牌,他是跟着迷龙等人被死啦死啦从烧毁的缅甸仓库里救出来的,他一无所有。

郝兽医又在豆饼身边坐了一阵,整个背影颓丧且没有生气,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郝兽医的话语里带着啜泣:“谷小麦,冀省保定的,辎重营上等兵,打过仗,没上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