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前方的伯言猛地勒住了马匹。随着骏马一声嘶鸣,伯言手中的长刀刀鞘重重地磕在了一旁的石栏之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撞击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起了几只正在啄食腐肉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哇哇乱叫着飞向远方。
再看那些被俘获的人们,他们正拖着沉重的脚步,踩着梯田层叠的断崖缓慢地向西边行进。他们身上破旧不堪的布衣下摆不时扫过稻茬尖利的断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这些摆动的衣袂恍若一只只支离破碎的残蝶,在风中颤抖着,随时可能消散不见。
人群中,时不时会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踉跄跌倒。其中一名倒霉鬼一不小心便跌入了路边的溪涧之中,顿时激起一大片水花。四溅的水珠纷纷扬扬地洒落开来,有些甚至溅到了一块长满青苔的残碑之上。受到惊吓的流民孩童原本正蜷缩在碑阴处躲避寒风,此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醒了过来。
"少爷......"就在这时,伯言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夜晚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戚福的耳畔。直到这一刻,戚福才恍然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然一直在用大拇指反复碾压着刀柄上的缠绳。那些原本精致的细丝经过长时间的摩挲,已然变得光滑发亮。
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凝视着那最后几个影子逐渐消失在了麦浪翻滚、连绵起伏的丘陵之后。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道突然钻入了他的鼻腔。他微微皱起眉头,仔细辨别这股异味的来源——或许是远处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们点燃的篝火不小心燎着了周边的枯草吧。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响,他们继续前行。当马蹄踏过一段已经断裂的道路时,坚硬的碎石在沉重的铁蹄之下迸射出点点火星,仿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而伯言,则一直保持着落后于其他人半个马身的距离,他腰间佩戴的长刀在渐暗的暮色之中散发着丝丝冷冽的寒光。
当他们路过一座曾经被焚毁的寨落时,原本刚刚停歇下来的鸟群受到惊吓,纷纷展翅高飞。鸟儿们扑簌簌的振翅声音撞击在四周空荡荡的枯木之上,发出阵阵回响。这种回荡的声音竟然比战场上激昂的战鼓声还要让人感到心悸不已。
就在此时,戚福猛地扯动手中的缰绳。只见身下的战马高高地扬起前蹄,狠狠地踢向了一块残破不堪的石碑。瞬间,石碑碎裂开来,飞溅的石屑如同流星一般急速掠过他那紧紧绷起的下颌。这些细小的石屑在黄昏柔和的光线映照下,划出一道道细碎的金色光芒。
就在同一时刻,从那遥不可及的远方,隐约之间飘来了一阵流民们饱含压抑和低落情绪的呜咽之声。这阵哭声,犹如那被狂暴劲风无情揉弄撕碎的柳笛所发出的声音一般,时断时续,凄凉悲惨到了极点;并且它还与那正在被焚毁的梯田之中,松鸡此起彼伏的鸣叫之音相互交缠融合在了一起。这般奇异诡谲的声响组合,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尖锐刺耳程度远远超过了战场上那激昂嘹亮的号角之声,直直地刺入人的心扉深处,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此时,伯言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片乌云般悄然无声地笼罩过来,彻底遮蔽住了那最后的一抹残阳余晖。戚福呆呆地凝视着自己映照在那块泛着青光的石板路上的身影轮廓,突然间,他察觉到自己衣物的缝隙之处居然还粘连附着三天之前残留下来的已经干涸凝结成块的血痂。那些呈现出暗褐色的斑痕小点,此刻正趁着渐渐降临的夜色缓缓膨胀开来,看上去似乎要沿着衣角的纹理脉络一路攀爬蔓延至全身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