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湘费了很大功夫才平静下来。
他抹去面上的湿润,安静地发了会儿呆。
等堆积的公务越来越多,几乎到了今日完成不了的程度时,他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袖,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房。
这位文士的天赋无时无刻不在作用着,分析着大脑中的一切……从前线的情报、粮草的运输和敌人的动向,以及阿琮的心思。
丘敦逶依旧没有出现在张掖城,难不成也在筹集决战的军粮吗?这一点需要继续留意。
荀昭最近一直在南南北北跑着运粮。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这人做事确实细致,军粮的事情交给他着实令人放心。
还有其他的胡人,匈奴和乌桓……乌桓人不知为何变老实了不少,但匈奴人还是想要趁火打劫,早知道就劝天子让张朝早些把他们全杀光好了。
师湘不断地机械思考着,可无论怎样专注,他的思维总是会滑向一个论题。
……这些年,阿琮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不知何时,师湘握笔的手顿在半空,眼神有些失焦。
墨汁逐渐在笔尖上聚集,变为水滴形,最后滴在纸张上,将批语沾染得模糊不清。
他定了定神,将这张纸放在一边,抽出一张新纸继续琢磨工作的事。
大师兄已经北上有了数日,现在估计也快要到达凉州了。有他在,自己的工作强度应该会下降不少。
天子依旧很生气,在中央发动筹粮筹兵。而大皇子有意北上督军……这小子到现在也没被立为太子,也该是心急了。
还有长公主,她一贯弓马娴熟,听闻鲜卑人南下便也想要上战场。她年纪还小,这样太不安全,还是得稍微劝一劝。
……在过去,自己为什么没有想过去主动分担阿琮的工作呢?
虽然那时他们都忙,但阿琮似乎总是最忙的那个,还总是会默默领走最复杂最艰难的工作。
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去劝劝他呢……
师湘又发了会儿呆,头开始剧烈地疼起来。
他习以为常地用指腹揉了揉脑袋,将公文暂且放在一边,身体往后一靠,轻轻阖上了眼睛。
凡事都会有代价,每个人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必须要付出些什么。
武者若是想变强,便只能日复一日地打熬筋骨,夏练三伏冬练九寒,熟读兵书苦练统兵,如此十年才会有走上战场的资格、不会轻易被人摘去脑袋。
而文士入门虽简单不少,可想要走上最高层却实在不容易。
第一,要有天赋。
第二,要有文采和有资格博览读书的家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若是不幸成为了高阶文士,便一定要有顽强的心智可以同自己的天赋副作用相抗争。
世人通常认为,天赋越强的文士,其副作用来得就更加猛烈。
若阿琮的天赋只是读心也就罢了,可他的天赋竟然可以控制开启与关闭……这样的天赋不可谓不强。
那他的副作用会是什么呢?
这么多年过去,师湘早已与自己的头痛达成了和解,平日里轻微的痛感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只有在痛得厉害的时候,他才会稍微停下严肃的思考,放任自己的思维漫无目的地畅游。
……以前的阿琮从未暴露过任何的缺陷。师湘也从未思考过这方面的内容。
可今天,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去分析、了解。
阿琮那么强横的文士,副作用会有多么剧烈呢?
……为何哪怕自己曾经效忠于他也对此丝毫不知呢?
师湘的头越来越痛,文气也不由自主地溢散出来,就如同薄薄的浅红烟雾,在室内飘荡着。
他就这样待在烟雾缭绕的室内,睁着眼睛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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