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瞬间,福格瑞姆几乎无法回答这句话。
他沉默了,俊美到近乎完美的面容上突兀地闪现出一种错愕。他低下头,再次抬起时,已经换了副表情。
现在,他很严肃。
“我们会,兄弟。”他低声说道。“我们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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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住在这里。”康拉德·科兹说。
他抬起手,指了指庇护所上方那个小小的雨水过滤器,面上带着点隐约的高兴:“那是雨水过滤器,它可以把酸雨变成能喝的水。”
罗格·多恩沉默地凝视着面前这间可怕的建筑物,他的一些坚持让他不愿意将这个由烂木板和铁皮拼接而成的东西称之为房屋。
然后他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康拉德·科兹点点头。“但是进门的时候请小心一些,那扇门需要提起来才能被打开——哦,还有,请别坐在那把椅子上,那是卡里尔的。”
“......我会的。”
罗格·多恩走到门边,他看着这扇门,用两根手指捏住了那个由锈迹斑斑的弯曲金属所构成的门把手,随后将它缓慢地提了起来。
再然后,他推开它,看见一片阴森的黑暗。不像是一个居所,倒像是一座监牢。
但是,黑暗并不能阻止罗格·多恩的视线,他毫无阻碍地看清了每一个角落。
屋内没有装潢,没有柔软的床铺,也没有任何能使这个地方看起来像样一点的地方。
墙壁在振动,因为风在吹。天花板上有几个缝隙,这意味着下雨时会漏雨。
它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多恩沉默地望过一个铺着破布的墙角,然后看向了一把破烂的椅子。
它很明显是凡人尺寸,罗格·多恩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那把椅子出了什么问题——它的结构不稳定,因此坐上去的人必须要挺直脊背才能坐稳。
这对一把椅子来说是不合格的,而且,在椅面上还摆着一个塑料餐盘,其上有散发着诡异味道的黑色物质。
罗格·多恩深呼吸了一次,获取了他所需要的信息。
“那是食物?”
他转过头,问康拉德·科兹——后者这会正被福格瑞姆拉着量身材尺寸,表情显得很局促,显然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接触。
而福格瑞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也同样不好受,他一直抿着嘴,神情复杂。
“是的,营养膏,卡里尔经常吃它。”康拉德·科兹立刻回答。
“......那东西里没有太多营养物质,而且多半会味同嚼蜡。”
“对!”康拉德·科兹连连点头。“卡里尔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们就吃这个?”
“啊,不!”康拉德·科兹眨眨眼。“我偶尔会去抓点老鼠吃。”
“......老鼠?”
“是的。”
多恩看到,他们的新兄弟竟然自豪地笑了起来,笑容澄澈到让他差点咬住了牙齿:“我知道二十三种老鼠的烹饪方式!”
“没有正常点的食物吗?”费鲁斯·马努斯低沉地问。
“这不就是正常的食物吗?”康拉德·科兹不解地回答。
“......”
多恩低下头,没有再问问题。他转身来到大楼的边缘,凝视起了下方的景象。过了一阵子后,他才继续开口。
“其他人吃什么?”
他简短而平静地问,随后还作了补充。“我指的是,那些帮派成员——那些正在街道上来回巡视的。”
“......”
“康拉德?”福格瑞姆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们吃肉。”
康拉德·科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答了多恩的问题,在这一刻,他听上去几乎不像是他自己。
“肉?什么肉?”多恩继续问。
他很平静,双手却攥紧了。很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了问题的答案——至少也是一部分答案。
“......其他人的肉。”康拉德·科兹说。“平民们的,工人们的。但他们不吃自己的,他们也不吃贵族的。”
福格瑞姆的手停止了——他在量肩宽,这件工作对他而言非常简单,他已经记住了很多数据。但是,在这一刻,这些数据被打乱了。
他一向稳定的手此刻甚至隐约有些颤抖。
“帝皇在上......”洛珈·奥瑞利安喃喃自语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诺斯特拉莫。”他们苍白的兄弟安静地说。“昆图斯,下巢。”
沉默。
巨大的沉默再次席卷而来,轻易地将这些巨人们击倒。无人反抗它的权威,深紫色的云层在他们头顶蔓延、滚动。恶臭的气味在寒风中逸散。
洛珈·奥瑞利安开始低声念诵经文。费鲁斯·马努斯将双手重叠在一起,放在了背后。罗格·多恩平静地一如既往,只是双手却已经攥成了拳头。
福格瑞姆停下了手指的颤抖,平静地拂过兄弟的肩头,然后拍了拍他。
“我们继续,好吗?”他柔和地问。
“可是,福格——”
“——福根。”
“福根先生。”
“没有先生。”
“福根?”
“对,康拉德。福根。”
“可是,我不想要新衣服。”
“为什么呢?”
“因为我会把衣服弄脏的。”
福格瑞姆听见他的兄弟如此说道。“血会让衣服变得很沉重,干了以后则会变硬。如果活动,就会有血痂从衣服上飘落。如果我穿你这样的衣服,我会把它们弄脏。”
“......弄脏了,又怎么样呢?”福格瑞姆问。
他没让自己叹气。他怕他误会。
“你的衣服很漂亮。”
康拉德转过头来,小声地说。“卡里尔告诉过我,漂亮的东西通常都意味着珍贵,珍贵的东西就应该被珍惜,不是吗?”
“是的。”福格瑞姆笑了。“珍贵的东西的确应该被珍惜,是的......所以我会给你做一件...嗯,普通点的衣服,如何?”
“普通点的?”
“对,和你身上的衣服一样,也是黑色的。但是呢,它可以防水——所以它也可以让鲜血没办法浸湿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