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复仇与拯救

“我叫米尔坎,来自雪山。”

“我叫雅尼奥,我在角斗场出生,我是角斗士的孩子。”

“我叫.”

声音响起,一道接着一道,一声接着一声。无人打断,无人停顿,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曾来自何处,就像他们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一样。

老角斗士——或者说,欧伊诺茅斯在漫长的沉默后再次开口。

“我是安格朗的父亲。”他说。

“还有我。”另一个魂灵开口。“我曾是他的兄弟。”

“我也是。”

“我是他的姐姐,我在他八岁时死去。”

魂灵们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们都认识安格朗,他们都死在这里。在活着的时候,他们和他关系密切,而在他死后,他们也仍然关心他。

卡里尔不发一言地沉默。

然后,老角斗士,欧伊诺茅斯,养育原体之人缓慢地开口了。

“大人。我们是他的亲人。他曾无数次地救过我们,在角斗中,在奴隶主们的惩罚中他拿走我们的苦泪,以他自己的鲜血来喂养我们,他明明早就有机会可以逃脱,成为一个自由人,却宁愿待在角斗场内,只因为不想看见我们的死。”

“他的善良让他被折磨成了一个怪物,大人。奴隶主们强迫着我看完了手术的全过程,我亲眼看见了他们是如何将一个又一个钉子植入我儿子的头颅中的。他们用那东西摧残过许多人,而安格朗是被摧残得最为严重的,哪怕我死了,我也能看见。”

“我们一直都徘徊在这沙坑之中,我亲眼看着他破碎,我们都是如此,大人。”

欧伊诺茅斯惨白的面孔开始缓慢地消散,化作光点。漆黑的夜幕此刻总算开始转变,一种迷蒙的光亮在大地上蔓延,唤起众生,也唤起一切。

欧伊诺茅斯——还有魂灵们——在阳光刺破云层的第一个刹那,异口同声地开口了。

——

安格朗低沉地喘息着。

他不发一言地坐在医疗室的最角落,用背抵住了墙壁。他的肌肉在颤抖,钉子仍然在越钻越深,这个过程最令人感到无法忍受的一点其实并不在于疼痛,而是在于它的延伸。

安格朗的感知能力出类拔萃,因此,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钉子们的每一次钻探。它们让他的头骨发胀,大脑颤抖,神经传来可怕的痛楚。

他咬紧牙关,从喉咙里发出了低吟,血迹溢出嘴唇和鼻孔,沿着白色的衣衫滴落。一些名字和人的脸闪过他的眼前,他努力地记忆着他们,试图用自己仅剩不多的神智记住每一个死去的人。

他必须做到这件事不可,那钉子想让他忘记一切,成为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可这就是他的反抗。

他绝不屈服。

他沉默,然后呼吸,用破碎的声音在染血的唇齿之间无声地默念着死者们的姓名。以往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他都是如此做的。

钉子的狂怒蔓延而来,安格朗冷酷地笑了,他满意地咀嚼着这份愤怒,让疼痛继续,然后开始继续念下一个人的名字。

阿卡尔,米尔坎,雅尼奥.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来自沙漠或山丘,来自雪山或火山,来自河流旁边,来自平原.他们是他的兄弟,他的姐妹,他的亲人。

然后是最后一个人。

欧伊诺茅斯。

他的父亲。

遍体鳞伤的巨人缓慢地仰起头,钢辫随着他的移动轻轻摇晃,线缆颤抖,骇人的钻探仍在持续。安格朗抹了一把脸,鲜血在手掌上染红了,他盯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视线却在某个瞬间突兀地模糊了。

“安格朗。”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猛地抬起头,但黑暗中空无一人。

“谁?”

比起问候,更像是威胁的低吼从颤抖的喉咙中发出,安格朗瞪大眼睛,以一种几乎堪称恳求地态度凝视起了黑暗。

“谁在说话?是你吗,欧伊诺茅斯?”

无人回答,只有第二声呼唤,第三声,第四声——所有。

四百七十一。

他们齐声呼唤,轻声念诵。巨人痛苦地抬起手,抓住自己脑后的线缆,疯了似的开始将它们往外拔。他想哭泣,可屠夫之钉不允许。随着他的动作,令人牙酸的骨头开裂声也随之一同响起,他惨痛地哀嚎起来,却就是不肯停下。

钉子狂怒,疼痛在下一个瞬间有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将他冲走,安格朗恍惚地颤抖着,倒在地上,变成了一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人,但他的手指却还在那些粗大的线缆上拨弄,一刻不停。

“停下吧,安格朗。”恍惚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抵达至他的耳边。“这场角斗,我们和你一起打。”

漆黑的治疗室内,有金光绽放。数分钟后,一直持续不停的嚎叫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哭泣。

这章5.2k,庆祝盟主加更,今天更7k,但我不知道我写不写得完,只能说十二点以前还有一章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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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真的没想到你们居然没人猜到会这样解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