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交易与梦境(二合一)

“什么问题?”卡里尔问。

“他在持续不断地做噩梦。六个月以来每天晚上都不停。智库们做过了检查,他们确定这件事背后没有灵能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很难不将原因归结给第二十道手术上。现在,他还撑得住,但之后呢?”

康拉德·科兹停顿了一下,他看上去在笑,语气却显得有点过于平淡了。

“或许他会挺过去,又或许不会。而我们现在并不知道这梦是否会停歇,如果它不停,那么.”

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无论是卡里尔还是范克里夫其实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阿斯塔特并不如何需要睡眠这种长时间的休息,他们被植入神经结后就能用它来轮流关闭大脑的不同区域了,他们可以以此来进行快速且质量极高的休息状态,近似于冥想。

睡梦对阿斯塔特们来说是一种非常罕见的事物,但是,如果赛维塔的情况一直蔓延到他正式成为阿斯塔特.

“他可能会崩溃。”范克里夫理性地推进了讨论的进度。“除非他一直坚持不进行冥想,但我认为这样只会让他崩溃的更快。”

“梦的内容是什么?”卡里尔不带感情地问。

“他没有说,而智库们没办法进入到他的睡梦中去。”科兹皱起眉。“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的梦被仪式影响了,而我们的智库没有办法突破仪式所构筑起来的屏障。”

卡里尔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脸上没有半点波澜。无论是范克里夫还是康拉德·科兹,他们都没能从他的分析出半点信息。

但是,不知为何,康拉德·科兹突然觉得卡里尔似乎并不惊讶。

“这是个需要被严肃对待的问题,而现在正好是休息时间。”

他如是说道,并当着他们的面走入了黑暗,身形在瞬间消失。黑暗本身甚至也没有继续存留,它化作一团逸散的雾气,逐渐消弭了。

康拉德·科兹沉默片刻,转过头看向了他的一连长。

“范克里夫,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或许,您应该问这个现象持续多久了.”范克里夫委婉地回答。“而我会回答至少四个月。”

午夜之主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以言喻了起来。

——

亚戈·赛维塔里昂正在做梦。

又一次。

再一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如今正身处梦境之中,这种感觉很奇妙,但他已经习惯了。六个月以来的高强度训练带给他的不仅仅只是日渐强壮的身体和‘杀戮’这门学科的掌握进度,还有一项根本上的变化。

他变得能够忍耐了。

他可以忍耐痛苦、忍耐恐惧、忍耐一次又一次地被击倒,忍耐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的体能训练与孤身一人回到宿舍后的空虚。忍耐梦境所带来的奇特感觉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问题在于,他还需要忍耐另一件事。

或者说,另一些东西。

尸体,正在漫步的尸体。他们很高,他们穿着午夜色的盔甲,他们看上去简直就像是鬼故事里的亡魂,而实际上,他们也的确是。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亚戈·赛维塔里昂居然认识他们。

他认识他们,尽管他其实从来都没见过他们。

赛维塔深吸一口气,开始朝前方走去。他身处一片荒芜的世界,这里空空荡荡,除去死者们以外什么都没有。天空是血色的,却也挂着薄纱似的云层。

预备役跑过一滩碎石,并在今夜的梦中迎来了第一个死者。

“你好啊,小子。”失去了半张脸的塔德乌什中士微笑着说。

他的盔甲上满是凹陷与划痕,陶钢亦无法逃脱被摧毁的命运。他的头盔也是破损的,一只目镜挂在他仅剩的那只眼睛前方,毫无感情地凝视着赛维塔。

“你好,塔德乌什中士。”赛维塔说。“今天怎么是你来欢迎我?”

“因为其他人都死啦。”中士咧嘴一笑。“当然,我是开玩笑的——以防你蠢到听不出来,我还是解释一下我的笑话吧。”

“我没那么蠢。”预备役撇撇嘴。“你的笑话也根本就不好笑。”

“你可说了不算。”

“我是唯一一个能见到你们的人,我说了不算,谁说了算?”赛维塔回敬道。“还有,你为什么非得把那个已经坏掉的头盔戴着?”

“你猜。”死去的中士用他可怕的脸冷笑了起来,满怀恶意。“你能猜到正确答案吗,小子?”

“我才懒得猜。”

赛维塔搬来一块石头,坐了上去。他将手肘抵住大腿,撑住自己的脸颊,百无聊赖地看向了死去的中士:“但是.”

“噢,不,想都别想,小子。”塔德乌什中士突然严肃了起来。“我不可能再告诉你应该怎么去对付那些战斗机仆了,这和作弊没有区别。”

“别这样,难道你不想听我描述里希特纳尔吃惊的表情吗?”

“你要是能依靠自己的努力,而非仰仗从一群死人这儿听来的经验让他吃惊,我想,我会更想听一点的。”中士严厉地朝他摇摇手指。“你这种街头式的小聪明没什么不好的,但如果你一直依赖它,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它手里。”

“但我真的对剑术没什么天分.况且,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交谈,那你们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得跑到我的梦里来?”

塔德乌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死去的中士慢悠悠地摘下了他的头盔,好让他那惨白的半张脸能完全显露出来。

他用仅剩一只的眼睛瞪起了赛维塔:“你以为我们这群死人很想每天看见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小子吗?”

“既然你们不想.”赛维塔嘀咕起来。“干嘛每天都要来呢?我真的很想睡个好觉。”

中士冷笑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了。沉默蔓延了一段时间,随后,这片碎石滩上响起了另一个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