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面面相觑,圆形剧场之中,如浪潮般的讨论声开始此起彼伏。
马卡多皱起眉,眼眸中金光一闪。他仰头看向高台,帝皇对他的注视回以了一个略显悲哀的颔首,于是掌印者叹息一声,以权杖触地,终结了声音的蔓延。
“你的要求非常正当。”他说。“那么,三个小时,马格努斯。”
赤红之王朝他微微一笑,鞠躬行礼,又朝着高台上的帝皇行了一礼,随后立刻转身离开,带着千子们走出了圆形剧场。
原体包厢的观景台上,康拉德·科兹突兀地陷入了一阵颤抖之中。
四散的寒意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彻底包裹,使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担忧地看着他,数秒钟后,夜之主恢复正常,脸上却挂起了一抹极淡的微笑。
他抖动右手,一把刀刃滑进手掌,以更冷冽的寒意驱散了此前包裹他的那阵寒风。
“你知道吗,兄弟”康拉德·科兹貌似自言自语地摇摇头。“我的天赋已经很久没有挣脱束缚了。”
“所以,”不知何时走近的圣吉列斯扬起羽翼,使他遮蔽了科兹的头顶,投下了一片温暖的光辉。在几片缓缓落下的羽毛之中,他表面平静,实则忧虑地询问了起来:“你也看见了吗,兄弟?”
“我倒是希望我看不见,天使。”科兹冷冷地笑了。
——
看着那个人,安格尔·泰感到了一阵极诡异的熟悉。
他本不该有这种感觉才对,他的记忆已经四散奔逃,在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可他偏偏就是对面前的这个人起不了任何警惕。诡异,却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未知的原因,暂且不提。在四周尽是可怕黑暗的当下,唯独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人散发着光芒,他要如何才能不信任对方?
虽说这光芒还无法驱散黑暗,但这已经足够。而且,他隐约觉得,如果光芒真的强到能够驱散黑暗,恐怕会有另一些不好的事发生。
本能地,安格尔·泰朝前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他想要更靠近一些,以步入光辉之中,逃离黑暗。
他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而这里并无时间概念。一秒,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万年。
安格尔·泰一边靠近他,一边满脸茫然地伸出了左手。他想在真正接近以前尝试用手指触碰那光辉,以获取片刻安宁。然而,他的喉咙却在此刻发出了一阵不成音节的模糊声响。
他条件反射般地佝偻下腰,一些蛆虫似的东西混杂着黑色的粘稠物体从口中倒涌而出,掉落在地,散发骇人恶臭。
“他对你们都做了什么.那叛徒.我必要将他碎尸万段。”
那人看见这一幕,不由自主地低语起来,握紧双拳,牙齿紧咬,面容扭曲。
安格尔·泰依旧保持着茫然,凝望他,不发一言。
他失去的不仅仅只是语言能力,此刻,就连思绪也与稚童无异。尽管如此,他的右手却还是死死地抓着那一片阴影,五指仿佛已经彻底与它融为一体。
那人没有略过这个细节,他的目光扫过这片阴影,紧皱的双眉舒展开来,一阵复杂的喜悦从眼中浮现。随后,他竟大步流星地朝着安格尔·泰走了过来。
那步态极端紧迫,皮肤宛若燃烧般开始大放光芒,黑暗不可避免地褪去了,另一些则东西一同浮现。
安格尔·泰瞪大眼睛,他的隐约之感成真了,那不好的事降临了——他心底涌起一阵了古怪的声响,只不过是刚刚听见它,他便立即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不知道,这不是人类或任何智慧生灵应当听见的声音,实际上,这根本不是声音,而是一把正在剖开他胸膛的尖刀。
安格尔·泰跪倒在地,失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完全不像是他自己。
他的血管开始一根根破裂,身体表面开始凸起无数微小的面容,那些有着尖角与獠牙的存在从血管中冲出,撞碎了他的骨头,顶在皮肤表面狂笑着啃咬起了血肉。
那人愤怒地低吼一声,改变姿态,开始狂奔。他每踏出一步,皮肤表面的光辉便愈盛一分,到了最后,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座正在融化的蜡像。
高温炽烈,烧得远去的黑暗噼啪作响,他的血肉挂在骨头上开始往下流淌。本该是痛彻心扉的时刻,那融化的面容上却一片平静。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安格尔·泰,确切地说,是抓住了他的右手——刹那之间,阴影再也不复此前的死寂,癫狂至极地抽搐了起来。
它顺着安格尔·泰的手臂缠绕而上,猛地化作一把尖刀刺进了那人的血肉之中,顺流而上,开始在融化的血肉中畅游,大快朵颐。
低沉尖厉的狂笑声隐约响起,在黑暗中持续蔓延,有如暴雨天的平原远处传来的风暴之声。
那人任由它吞噬自己,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叹息,疲惫在融化的脸上浮现,融化冒烟的血肉仍在不断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