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很简单。
针对破碎泰拉的探索已经缓慢而谨慎地开始了四百六十六年。无数人为此而死,但却全然值得。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带回了逝者的名字,以及无数条宝贵的经验和教训。
例如,所有探索都不应持续到二十五小时,所有探险者都应当配备完整的护甲及武器,例如.
卡西多里乌斯猛地扣下扳机。
莹莹蓝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黑暗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通体赤红色的怪物,肌肉虬结,人立而起,反足站立,头顶双角,手持利剑。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身体显得非常虚幻,近乎透明。
然而,卡西多里乌斯根本就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一阵厌恶的低吼从德尔库纳斯家族末裔的喉咙里爆发,然后是汹涌剧烈的斥责。
“恶魔!”
等离子光团再度迸发,一枪便命中了那只放血鬼的头颅。它抽搐着倒下,鲜血铺撒一地。
然而这并非结束,卡西多里乌斯开始继续开火,更多的恶魔从阴影中蜂拥而至。探险者对此没有丝毫畏惧,他只是开火。
只管开火就行。
这并非他第一次处理这些所谓的‘回响’,早在初次探索时,他便和它们战斗过。
这些源自万年前血战中的恶魔回响并不具备真正的生命,不过只是一种残存下来的执念。
它们对于人类血肉和灵魂的贪婪在神圣泰拉的六十五块碎片上经久不散,于是便造就了这种所谓的回响。
相较于真正的恶魔来说,这些东西当真是弱的可以,一枪便能瞬间解决好几只,但数量却实在惊人。卡西多里乌斯花了十二分钟才结束战斗,他真不知道一万年前的士兵们到底是如何面对这样的魔潮的。
和他战斗的东西只是回响,是力量不足本体十分之一的东西,而他们呢?
探险者沉默地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些枯骨。他收起枪,又拿出了相机,他开始继续深入。在经过几条曲折的走廊后,他看见了一个圆形的广场——至少曾经是广场。
从堆叠起来的板条箱,以及腐朽的武器和护甲来看,在万年以前,这里恐怕是被当做一个临时的动员点来使用的。
卡西多里乌斯举起手,再次拍了一张照。他本欲就此离去,时间毕竟所剩不多,他必须在五个小时的期限到来以前回到撤离点——然而,就在离开的前一秒,他却忽地停住了脚步。
板条箱?
他猛地转过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了那些堆积起来的箱子旁。他弯下腰,开始非常专注地观察这些箱子,它们也对他投以安静且腐朽的凝视。
四周安静,并无任何声响,空气则充满寒意,没有半点其他废墟该有的腐朽臭味。经过仔细地观察,卡西多里乌斯不寒而栗地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箱子有明显的搬运痕迹。
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将它们带了过来。
“这里是第三集合点。”一个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我们就是在这儿做动员,然后分发武器的。”
卡西多里乌斯迅速地转过身,等离子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怪物,或类似的东西,然而他愣住了。
他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穿着染血的军装,正背着手,如检阅下属般那样扬着下巴盯着他。
“你是谁?”卡西多里乌斯警惕地问。
“我是泰拉防卫军第二十一步兵团的少校萨德·本·萨拉赫·伊本·拉希德·阿尔·拉提布。”那人缓慢地吐出一串长的吓人的名字。“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少校,或伊本。”
卡西多里乌斯沉默了片刻,答道:“好运之人?这就是伱名字的意思?”
“只是一部分意思。”少校说。“你似乎很博学。”
“我?”探险者摇摇头,手里的枪却仍然指着少校。“我并不博学,我是家族里出了名的浪荡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以外我什么都不会。”
“家族?”
“我来自德尔库纳斯家族。”
少校思索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个行商浪人家族——看样子,你们的家族延续的不错。”
“你什么意思?”
“已经过去一万年了,德尔库纳斯。”少校说。“而你们仍然存在,还有那把枪,所以,你们的家族延续的不错。”
少校看向它。
“精工级别,真是一把好枪啊。我看见过不少探险者,他们可不像你一样能拥有这样的武器。你的家族和机械教达成了合作?”
“.深度合作。”探险者说。“你说你见过不少和我一样的人?什么意思?”
“难道我还需要说得再明显一些吗,德尔库纳斯?”少校看着他,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他那种理所应当的俯瞰态度真是让卡西多里乌斯感到一阵牙痒痒,但他没有因为这点怒火就失去理智。
同样的,他也没有因为少校的一家之言便对他放松警惕,等离子仍然牢牢地握持在手中。
“你的话语里满是暗示,而我不清楚它们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至少在我听来,这些暗示听上去都像是捏造出来的谎言。我不相信有人可以在六十五块碎片中的一个上存活至今,我也不相信——”
卡西多里乌斯忽地失语了,原因无他,因为少校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等离子的枪管。不,或许不能说‘握住’,而是穿过。那只右手的五指径直穿过了枪管,并缓缓合拢成了一只拳头。
“——我没有活下来,德尔库纳斯。”少校说。“我们都没有。”
寒风吹过,探险者不可自制地愣了数秒。此事对他造成的冲击实在是有些剧烈了,然而,他却迅速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今年已经是针对破碎泰拉的调查开始后的第四百六十六年了,在过去的调查中,亲眼目睹鬼魂并非什么稀奇的事。
尽管普罗大众可能对此事并不知情,可是,在军务部、机械教乃至国教等组织中,多数人都对此事有一个具体的共识,即泰拉上的确有着‘闹鬼’之事。
而根据卡西多里乌斯曾经读过的那些调查报告来看,鬼魂们不过都只是一些虚幻的实体,同时也基本不可交流,只会重复一些机械的动作与话语。
绝非此时此刻上校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这样,能够自己进行思考,甚至可以为了证明某事而做出‘举证’的行为,而且
“那些板条箱你要怎么解释?”卡西多里乌斯忽地开口询问。“你要怎么解释它们,少校?它们是被搬运过来的,一万年了,木头应该早就腐烂成渣,它们却还能承担装载重物的责任。”
“我不必解释。”少校说。
他转过身,当着卡西多里乌斯的面走入了幽深的黑暗之中,身形只在一刹那便彻底隐没在了其中,但他的声音却并非如此。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精准地抵达了卡西多里乌斯的耳边。
“你是为了真相而来的,是吗?”
“什么真相?”探险者明知故问道。
“泰拉破碎之日的真相。”少校说。“你想知道它到底为何而破碎,你想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正是为此而来。”
“那关你什么事?!”卡西多里乌斯冲着黑暗高声询问起来。
他没能等到回答,但他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回答了,因为他眼前的世界正在改变。地上灰烬倒悬而起,空气开始震颤,一阵细密连绵的咔哒声从虚空中传来,于他耳边清晰可闻地响彻。
滴答作响,如时针在走。卡西多里乌斯本能般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它却没有再显示时间,淡绿色的屏幕此刻正狂乱而无序地划过一个又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数字。
看着它们,卡西多里乌斯的心跳却开始逐渐变快——他读得懂二进制语言,所以他知道这些数字结合起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