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一处幽深洞穴长廊的入口处,肩甲上镶着金边,左肩上铭刻着夜刃的徽记,右肩上则是连队的队标,那是一只漆黑的、仿佛正在咆哮的猛禽头颅,暗红色的光辉在它的眼中悄然盛放。
“他将归来。”赛维塔说。
“他亦如此。”两名老兵异口同声地回答,并抬起手,握着链锯戟行了一个天鹰礼,就此让开身位。
赛维塔迈步走近洞穴内部,说来也怪,只在他踏步进入这里的一刹那,所有的声音便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他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地面并非由钢铁铸就,而是一种琉璃般澄澈透明的材料,明明在外面看时内里昏暗且漆黑,如今进入其中,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了一阵迷蒙的蓝光。
赛维塔面无表情地继续走向深处,对那些光线折射出的奇妙色彩毫不在意。于是,此地的另一个居住者便流露出了它的不满。
“我的上一批狱卒呢,亲爱的亚戈?你把他们怎么了?”它问。
它的声音轻柔和蔼,仿佛一个历经世事,富有智慧的老者。赛维塔却露出了一抹冷笑,对它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去痛宰伱的同类了,损害你主人的权力了。卡洛斯。”
名为卡洛斯的生物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只是难听地嘎嘎大笑起来,开始了它的嘲笑。
“你还是在把你的兄弟当做消耗品来用,亚戈!”
“你真是个没有心肝的疯人,我曾以为五个狱卒就足够让你满足,谁知道你居然丧心病狂地将那些身怀天赋的人全都变成了和你一样需要忍受痛苦的病人”
“这是你们内部的什么传统吗?费尔·扎洛斯特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会很欣慰!”
赛维塔终于停住脚步,怒火在他眼中盛放,但他依旧没有将其彻底表露,而是反手拔出腰间短刀,将其投掷而出。
它切割了空气,深深地贯入了一具肉体,并最终钉死在了墙面之上。而那具受伤的肉体却没有流出鲜血,反倒流出了砂砾一般的惨白事物。
卡洛斯尖叫起来。
“是的!你恨不得杀了我!所以快动手吧!”
赛维塔冷冷地凝视着它,缓慢地走近,抬起双手,按在了它的伤口之上。他尖锐的五指深深地刺入了它的羽翼,朝内抠挖,将更多的砂砾从中带出。
卡洛斯疯癫般地挣扎起来,蓝色的羽毛四处乱飞,布满它身体的鸟类眼瞳在这一刻齐齐眨动。不过,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彻底腐朽。
不仅如此,它甚至失去了一颗头颅。
“不,决不。”
赛维塔贴在它耳边,轻声细语地呢喃起来。
“你想都不要想,卡洛斯。你不会死的,除非他回来亲自杀了你。而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死,只会饱受折磨。”
曾经名为织命者的奸奇大魔哀嚎着仰起了头,束缚住它的铁链却忽地燃起了黑焰。赛维塔仰头看去,一颗位于天花板处,被琉璃水晶封锁其内,再用铁钩悬挂而起的心脏正在缓缓跳动。
那颗心脏来源于曾经的第一连长范克里夫。
他在两千七百年前曾短暂地显现在了物质界,击碎了一支围剿夜刃的魔军攻势,并将织命者当场擒获。自那以后,这个恶魔便一直被锁在夜幕号内部,经受无尽折磨。
它身体内的血肉都已经成了那种砂砾,每当它即将达到‘死亡’这一独属于物质界生者的境地时,那些砂砾便会回到它的身体以内,让它恢复全盛姿态,并迎接新一轮的折磨。
不仅如此,范克里夫甚至还将它的一颗头颅永久性地毁灭了。现如今,织命者只能说真话,也只能看见未来。
至于那颗心脏
赛维塔眯起眼睛,让视觉回到了卡洛斯身上。
这只比他高大许多的大魔已经风采尽失,它仰仗阴谋诡计与魔法的力量为生,然而这些东西却都对夜刃们不起任何作用——曾经,有某个人对它立下了复仇之誓。
他发誓要在某一刻开始追猎它,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它死去。
这份誓言如今还没有被完成,但也没有碎裂,夜刃们却蒙受了另一种力量的恩赐,得以能够无视卡洛斯的一切伪装、骗术,哪怕是最简单的心理诱导,甚至都无法对他们起任何作用。
更何况,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亚戈·赛维塔里昂。
卡洛斯绝望地低下它仅剩的那颗头,问道:“这一次,你又想知道些什么?”
赛维塔笑了,嘲讽般地伸出手,从它的翅膀内将短刀取了出来,又在它身上擦干净砂砾,这才归入鞘中。
“你早就清楚试图激怒我不会带来任何后果,你的死亡注定只能由他赐予,所以你为何每次都要这么做?怎么?你转投了另一个主子,开始享受所谓痛苦带来的欢愉了?”
“快问问题!”卡洛斯再次尖叫起来。“你这被诅咒的混蛋,渣滓,可怜虫!快问我问题然后滚出去!”
赛维塔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十分放肆,却也是真心实意地开心。别误会,他当然不是个虐待狂至少大部分时间不是。
但是,如果能亲眼看见一个恶魔抓狂的模样,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不过,他没有耽误自己做正事,在笑过之后,便立刻询问起了问题。
“告诉我有关艾瑞巴斯的事。”
他简单直接地抛出了这个问题,然后再次得到一次尖叫。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无法看见和他有关的未来!诸神遮蔽了他,哪怕只是一个影子,我也不可能看见!”
赛维塔满脸鄙夷地摇了摇头,在卡洛斯气愤的喘息声中,他再次发问:“那么,告诉我有关猩红之爪的事。”
卡洛斯十分不情愿地颤抖起了身体,数秒钟,它竟然十分流利地回答了赛维塔的问题。
“他们正在遭遇一场由黑色军团和怀言者共同谋划的袭击。借助十八个燃烧的世界,他们在猩红之爪的必经之路上召唤出了一团亚空间风暴,然后进行了跳帮。”
“跳帮的人数并不多,甚至多数都只是新兵,只是他们的盔甲内已经被提前安装好了炸弹,只要跳帮接敌,炸弹就会被引爆”
“你的兄弟们正在陷入一场苦战,他们试着突围,想要摆脱袭击,尽早地赶来,响应你的召唤。”
卡洛斯突兀地大笑起来。
“但他们已经做不到啦!”它心满意足地吼道。“就像你一样!亚戈·赛维塔里昂,活得最长的可怜虫!你注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死去却毫无办法!”
赛维塔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它,什么话也没说,甚至都没流露出半点情绪波动。
数秒钟后,他再次询问:“做不到,是指无法尽早赶来,还是无法成功突围?”
卡洛斯的笑声戛然而止,它十分痛苦地挣扎了起来,无法进行欺骗这件事正在让这个恶魔的本能反噬它的灵魂。最终,它还是回答了赛维塔的问题。
“.是指无法尽早赶来。”
它呕出一口砂砾,紧接着又泄愤般地抬起脚,开始踩踏它们,然后再次吼叫:“我都说完了!现在你可以滚了吧!”
“别急,我们还没完事呢。”
赛维塔冷笑着踩住它的鸟爪,开始缓慢地施加力量,然后来回碾动。恶魔立即惨叫起来,仿佛经受了什么无法承受的痛苦。
这得归结于正在外面进行仪式的奥拉克,他的天赋的确很高。仰仗他的帮助,痛苦在卡洛斯的身上被放大了,赛维塔只需要使用非常简单的方式就能开始一场审讯。
而卡洛斯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它既无法反抗,也无法死去,甚至没有办法说谎。对于它来说,这大概是只比得知卡里尔·洛哈尔斯将要回归只轻微一小点的恐怖。
“你还想知道什么?”卡洛斯恳求道。“快点说吧,然后赶紧离开。”
“告诉我,利塔特拉上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赛维塔问。
卡洛斯的身体再次颤抖了起来,而这一次,要比赛维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他已经审讯了卡洛斯很多次,每一次都能得知一些对于帝国来说至关重要的信息。比如虫子们的来临,又比如现任帝国摄政王圣吉列斯的遇刺,或是位处卡利班不远处的兽人浪潮.
这些情报,都是卡洛斯告诉他的。因此,赛维塔完全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卡洛斯,现在的帝国可能会更加糟糕一些。
随后,在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掌印者马卡多后,帝国内部有关这个恶魔的认知便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转变。
从一定要让它死,转变成了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它活着,并被囚禁于夜幕号之上。
很讽刺,但也极具幽默感,至少赛维塔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他真的很想将这个笑话讲给他曾经认识的一些人听,他明白,他们会乐不可支,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下次再说这种东西就揍得他起不来身
赛维塔掐灭他的软弱,将这短暂流露出的一抹人性埋回了心底,看向了卡洛斯。
不出他所料,织命者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便尖叫着燃烧了起来,独属于万变之主的蓝色火焰在它的身上熊熊燃烧。
赛维塔再次后退,冷眼旁观着它的受苦,微笑着抱起了双手。九分钟后,这种刑罚方才结束,织命者却显得愈发绝望了。
刚刚的那阵火焰是来自奸奇的惩罚,而如果就连奸奇都无法让它从这种境地中逃脱
它一言不发地低下头,沉默许久,方才开口:“我看不见有关利塔特拉的事。”
“原来如此。”赛维塔咧开嘴,冲它温和地点点头。“多谢你的帮助了,卡洛斯,我们下次再见。”
他转身离开洞穴,那颗心脏则短暂地停跳了一拍,火焰在他头顶一闪即逝。十来分钟后,他回到了智库们的所在地,在这里,奥拉克·卡塔克斯正双眉紧皱地进行着他的工作。
不过,眼看着赛维塔回来,他便立刻停止了呼唤。
赛维塔瞥了一眼那些颅骨,问道:“情况如何?”
奥拉克疲惫地摇摇头,说道:“猩红之爪和暗影骑士没有回答,审判之刃已经接近,灵魂猎手则表示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很好。”赛维塔说。
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转身离去,留给智库们一个冰冷却又十分令人信服的背影。
——
长久以来,沈都遵循着他给自己设立的一个原则。他遵循着它,以此度过了这漫长的岁月。总有些人要选择成为基石,承担一切。
沈曾经亲眼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知道自己没有那种能力,但他仍然愿意一试。怀揣着这份不自知的勇气,他忍受着一切,撑到了今日.
今日,会是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