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黑暗远征(二十一,虫巢意志)

卡里尔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头,凝视天空。索萨的天空曾经大概很漂亮,卡里尔没有见过,但他愿意加以想象。他觉得,索萨的天空极有可能是一种非常恬静,非常漂亮的淡蓝色。

这颗星球和它的星系位于帝国疆域的最边缘,偶有战火,但从未被蹂躏,帝皇之镰将这里照看得很好,甚至有余力巡视附近的其他星球。

他们是楷模,就像是其他所有的罗伯特·基里曼之子一样.而现在,他们十不存一。

索萨也同样如此,无论这颗星球的天空曾何等美丽,是否具备油画般的质感和令人沉醉的云朵,它现在都是一种燃烧的红色。

没有云朵或蓝天,和平也不复存在,联合舰队的战争余波扩散到了这里,被索萨重力所捕获到的战舰残骸正在突入大气层。

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被轨道上的空间站通过武器阵列消灭了,只有少部分漏网之鱼朝着索萨的地表发起了突击。这其中有金属战舰的碎片,也有虫族那些破碎的巨大肉块

但更多的是孢子。

这意味着虫巢舰队的第一攻击阶段已经来临——几艘依靠数量和幸运突破了封锁的先锋舰正在它们本能的催促下对着索萨的大气层释放孢子。

以它们的体积来说,这些孢子中携带着的虫子体型并不会如何庞大,有的甚至可能和索萨本地上的那些真正的‘虫子’类似,但它们仍然是虫族,体积大小无法成为评判危险程度的重要因素。

这些小小的寄生虫会在孢子的保护下突入大气层,迅速地降落在索萨的地表,将它富饶的土壤转变为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结束以后,它们会迫不及待地对植物下手。数个小时以内,索萨地表上所有的原生植物就将完成它们的最后一次基因突变,成为一种致命且能够将氧气转化为毒素的物种。

它们即将成为虫族入侵中那臭名昭著的暗红色天空的推手.

在那之后,它们的大部队便将粉墨登场。

贝利撒留·考尔低沉地握紧他的巨斧,启动了这把凶残的武器,在它的嗡鸣声中,他的声音听上去和战车引擎的咆哮声没有任何区别。

“您确定不需要我启用我的激光保护网吗?我为这一天做过预案,在能源耗尽以前,它们可以拦截任何可能落在城市附近的孢子。”

“亲爱的考尔,我依旧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卡里尔看着天空,轻声开口。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才低下头,看向远比他高大的大贤者。

“而且,比起这件事,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待在我身边,这里会变成最凶险的战场,难道你聪明的头脑无法预见到这一点吗?”

“您是想要虚伪一点的回答,还是真实一点的回答?”

卡里尔微笑着摇摇头:“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你一直都表现得很真实——所以我猜,答案是实验数据之类的事?”

“的确如此。”考尔说,并将他的巨斧通过身体右侧的附肢举了起来。

那把斧头的锋锐面闪闪发光,它看上去不像是机械教的作品。事实上,卡里尔确信自己在斧头的侧面看见了一个只属于第十军团基因原体费鲁斯·马努斯的私人徽记。

真有趣。他想。我都有点怀疑我到底是死了一万年,还是十万年了。

“您很坦诚,所以我也就坦白一点吧。时至今日,我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收集了大部分原体的战斗资料。有的是书面描述,有的是影像记录。”

“我身负多种任务,其中至少有十二种以上是由黄金王座和掌印者直接下达。我无法向您透露具体,但我可以保证,这些资料将会对我的任务产生极大的帮助。”

“举個例子,莱昂·艾尔庄森的残忍和迅疾,安格朗的勇猛与刚毅”

他神秘地伸出一只附肢,然后将其握紧,摇晃,仿佛手里握着一只烧瓶,而他正身处实验室。他没有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卡里尔则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真该庆幸我是个开明的人,考尔。”

“而我是个保守派。”大贤者嗬嗬地怪笑起来。“最开始知道您存在的时候我甚至都有点不愿意接受呢。”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接受了呢?”

考尔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垂下巨斧。他的视觉传感器——以及任何一种被囊括在感知范畴以内的植入物都正在向他的神经尖叫。

如此之多的元件一起咆哮起来造成的负担是惊人的,不过考尔仍然能够承受,甚至显得有点轻松。

他一言不发地通过义眼记录着自己眼前的景象,在他的视野中,卡里尔·洛哈尔斯的双眼已经成为了两扇连接着灭世之海的门扉。

它们是血肉,是质地柔软、安然无恙地待在眼眶里的眼球,却也是一道横扫方圆不知道多少米的灵能潮汐的直接媒介。

狂风渐起,在数秒内便从劲风升至了一种以难以判断的等级,它肉眼可见地冲上了天空,将整个燃烧的幕布彻底占据,如同因画家手抖而被泼洒到了油画上的灰色颜料。

考尔的警报程序开始报警,但他没有退缩,只是伸出附肢,将自己深深地固定在了这片城市外不远处的麦地里。

他们正身处风眼,周遭的小麦却仅仅只是压下了身子,竟然没有离开土壤。

一秒钟后,这道直冲云霄的旋风开始移动,从麦田这头一点点地吹到了麦田那头,却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就连一粒麦穗都不曾离开那被压弯的主杆.

卡里尔平静地走着,整个身体传来了一种异常的‘活跃’之感。

它告诉他,这仅仅只是刚开始热身,并立即加以催促:再加把力!

他理所应当地没有这样做。

现在就已经够了。

天空开始旋转,被硝烟所污浊的云层被搅散了。燃烧着划过天空那些孢子们则被一同卷入其中,并很快就被利刃般的冷风彻底摧毁,它们携带着的亿万条寄生虫被立即释放。

漆黑、扭曲、躁动不安且只能用显微镜来捕捉观察。好在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只用肉眼去看,也能清晰无比地看见这一条黑色的挂毯在风暴中被逐渐分解的模样。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是产生悔意与恐惧,就这样毫无反应的在旋风中死去了,卡里尔却立即感知到了一种漠然且理性的窥视。

它并非来自单一个体,而是一种集群,潜藏在那些尚未被分解的寄生虫尸体中安静地凝视,数量多到足以使人发疯,却又蕴含着同一种意志.冰冷、无情、贪婪。

卡里尔平静地予以回望。

他得到一阵难以言说的震动。

他早有预料地微笑一下,转头对紧跟在他身后的巨大战车耸了耸肩,说道:“计划的第一步好像成功了,考尔——我们的第一步是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大贤者诚实且恳切地回答。“我现在只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罗伯特·基里曼得到了,而且他并不想要这个回答。

他站在他的指挥台上,凝视着虫巢舰队。然后他发现,这团离散的肉块正在融合。

它们曾经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不同的种类,以及细枝末节上的外在区别。可现在不同了,这团离散肉块之间的区别正在消失。

船与船,虫与虫正在一点点地在真空中用捕食触须深入对方的躯体内部,变得更加亲密。它们携带着的生物质和乘客正在肉与肉的积压中混为一体。

纯血基因窃取者的尸体碎块与最低等的枪虫碎在一处,石像鬼的脑袋和利卡特的甲壳被撕裂虫尖叫着缝合

基里曼当然看不见这样的细节,但他能纵览全局,因此他可以清晰无比地得出一个结论:虫巢母舰正在将它所有的舰船进行融合。

从理论上来讲,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虫子们本身的内脏乃是血液都是更小的虫类,它们的舰船也同样是虫类。

这意味着它们一样可以像是一只最普通的刀虫那样在虫巢意志的影响下结合起来,组成几丁质甲壳、肌肉、血管与内脏

基里曼努力地通过这个才刚刚诞生不久的理论说服了自己。

好的,下面是问题与选项。

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选项1:卡里尔·洛哈尔斯。

选项2:卡里尔·洛哈尔斯做了点什么没跟他说的事情。

选项3:卡里尔·洛哈尔斯在该死的胆大包天的愚蠢的贝利撒留·考尔的唆使下执行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基里曼把这三个选项统统填上了试卷,然后脸色铁青地走下了指挥台。

这一次,他几乎是跑到通讯阵列前去催促船员们的,而他沮丧的帮手们告诉他,马库拉格之耀依旧无法联系上索萨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