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湿度没有变化,也没有起风,更何况现在并不是雨季,多米恩。他们要么就是集体发疯,要么就是真的都看见了什么飞在天上的巨龙。无论哪一种,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但巨龙仅仅只是神话传说里的生物,大人。”骑士疑惑地说。“如果它们真的存在,我们这些年里早就看过无数次了。”
我在没有出现以前,伱们不也认为我是神话传说里存在吗?放宽眼界,多米恩。如果那不是巨龙,而是战舰呢?
“战舰?”骑士更加疑惑了。
基里曼凝视着他,没有再说什么。那个从他从记忆里得到的词语现在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今夜的月光尤其强烈,可能是因为云层被那所谓的巨龙扯碎了的关系。这月光照在多米恩身上,直直地穿透而过,仿佛他并不存在。
基里曼手中火把以及不远处火盆的光亮没有照亮他的脸,那张脸仍然染血且苍白。
“大人?”骑士貌似一无所知地呼唤。“我已经死了,大人。”
是的,我知道。基里曼闭上眼睛,在心里如此回答。
骑士多米恩的确死了,死在了那片草地之上。他的死因很好概括:剧烈的惊吓,以及过度的劳累引起的心脏停跳。基里曼也知道原因——他当然知道了,他就是罪魁祸首。
他移动得太快,表情又太狰狞.他在那个时候太焦急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想让多米恩不要发出尖叫。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给骑士解释清楚一切的准备,毕竟,这些秘密存在他心里,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但多米恩死了,他的死法非常荒诞,但也非常合理。
你在死前大概以为我是什么怪物吧?多米恩?这才是你为什么会害怕成那样。
罗伯特·基里曼睁开眼睛,而多米恩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愧疚却依然存在。按照常理来说,一个凡人的生死不该被他如此在乎
但是,他就是在乎。如果他没有使用罗伯特·基里曼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的话,或许他就不必在乎这些事,他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可他现在是‘罗伯特·基里曼’,是帝皇的儿子,是本地神话传说中的光辉之子,注定要拯救所有人的英雄。人们为此信任他,依赖他,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既然如此,那他就必须在乎。
月光依旧,基里曼转身离开,走下了城墙。他能听见士兵们在塔楼里的窃窃私语,那些满是信任与敬仰的话语让他感到了加倍的痛苦
他很快便回到了领主的宅邸,这里除他以外已经没有人居住了,卡莫领主自愿将这里让了出来。当然,也仅仅对他而言是自愿。
对于基里曼来说,这完全就是一种强迫,他确信,自己当时如果不答应,卡莫领主就会当场死给他看。
那个老人是真的将他视作救主,因此全心全意地跟随他。在他朴素的世界观中,神之子理应享有最好的东西。
基里曼苦笑着走入宅邸的最深处,这里曾是卡莫领主用来存放葡萄酒的酒窖,现在却弥漫着一股隐约的臭味。
一张木床被摆在了空荡的酒窖中央,白布盖在其上,呈现出一个人性的轮廓。基里曼走过去将白布掀起,看见了货真价实的多米恩。
他咬紧牙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由衷的厌恶。紧接着,他弯下腰,用右手轻轻地扭开了骑士早已被切开的头盖骨。
“我很抱歉。”基里曼痛苦地说。“但我必须这样做。”
他眼前浮现出不久以前的那场烈火——卡莫领主存放的葡萄酒被付之一炬,在燃烧的火光中,绿皮的尸体噼啪作响。但是,无论烧灼多少次,它们的尸体组织都无法被完全清除。
于是基里曼知道,用火来永绝后患的计划是无法实现了,至少这样的火焰无法实现。他的脑中有一个词,名为钷素,而他现在绝无可能合成出这种元素.
他只能剑走偏锋,他必须如此。因此,他有了一个堪称疯狂的计划。但这无关紧要,疯狂就疯狂吧,他发过誓要保护他们。
他看向骑士被打开的头颅,在那本该存放的大脑的地方,有一团淡红色的肉块正在跳动,看上去仿佛具备生命。
基里曼以颤抖的手将头盖骨安了回去。
那块肉来自他的心脏部位,他能察觉到。哪怕离开体内,他也依旧能够感觉到它的跳动,以及它现在的状况.
它正在改变多米恩的尸体。
基里曼无力地坐在一旁,开始等待天亮。他不知道,在领主宅邸的庭院内部,一只黑鸟正歪着头凝视地面。它的目光仿佛能够直达地下室,看见这里的一切。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轻笑着响起。
“看呐!看那悲惨之王,他华丽的盔甲下没有血肉存在.他宣誓成为盾牌,但他不过只是个骗子!”
难听的鸟叫声开始在城市上空回荡。
“且看他的人民——”祂大笑。“——何时才会发现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