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蔓延,直到好几分钟后,哈依德才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原本提起的肩膀忽然塌了下去,嘴唇绷紧,花白的胡须紧随其后地颤抖了起来——然后,他开口。
「我是个蠢人,两位长官,我是个非常蠢的人。我入伍的时候就一直学不会怎么快速更换弹匣,打仗也是死脑筋,我的连长总是为此骂我,他说如果我不改正,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下士。」
「但我觉得这样挺好,我只用管好我自己,还有其他十四个人,这样就够了。再多,我这个蠢人会顾不过来但是,就算是我这样的蠢人,也知道什么叫做送死。」
「在索维特上的时候,我们就是在送死。没人觉得我们能赢,我们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除非人数翻个倍,否则怎么可能打的赢那群绿皮***?」
「但我们还是去了,而且是去送死,因为——长官——因为您的一位儿子,一位叫哈瑞尔的大人给我们做了阵前动员。」
雄狮微微点头,终于有所动容。而哈依德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想说的东西。
「他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即将赴死。这句话让我的上级对他很有意见,也让很多人升起了咒骂的心思。」
「但他紧接着就说:这没有关系,我和我的兄弟们也会和你们一起踏入地狱。接下来五分钟,他围绕着这件事做了详细的解释。」
「他告诉我们,之所以要将这次行动称之为赴死,是因为短暂集结起来的军力无法将哈迪兰兽人的第二战斗群完全困住的,因此我们必须付出生命——而且是很多条生命,才能拖住它们。」
「他说,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拖得它们离不开,拖得越久越好。联合舰队现在无法赶来,他们正在和兽人剩下的三个战斗群作战,在他们赶到以前,能够挡住他们的人只剩下我们。」
「最后,他说,如果事情真的不幸到联合舰队无法赶到,他和他的兄弟们将与我们死在一起。」
「有了这句话,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个阿斯塔特抵得上一万个我们,光是他们动力甲上的螺丝钉就比我们的命贵,可他们居然要跟我们死在一起。所以我们去了,而他们没有食言。」
「从轨道上,那位哈瑞尔牧师带着他的兄弟们下来了,局势一时之间被我们扭转了.但我们最后还是输了,我甚至没办法告诉您我们是怎么输的,因为我被炮弹震晕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和另外六个人待在一个散兵坑里动弹不得,身上全是血和碎肉。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我没了腿或者没了手,因为它们已经麻木了。」
「我很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办,直到我听见有个人在哭,声音不大,但很烦人。于是我告诉他,别他妈的哭了,然后是更多人的声音他们附和我,让那混蛋别哭了。」
「之后,我们花了点时间把彼此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然后拿上枪,开始在已经被烧成灰的丛林里游荡。到处都是尸体和灰烬,有我们的,有绿皮***们的,还有暗黑天使们的。」
「我们一直走了快几十分钟才听见一点声响,像是一种哀嚎声。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这六个幸运儿还以为是遇见了伤兵,那个爱哭鬼立马拿上枪想去救人,但我们把他按住了。」
「我们服役比他久得多,都知道,那不是人发出的叫声,人在痛的时候不可能叫的那么大声半分钟
后,我们看见一个东西在阵地对面晃动。它」
哈依德握紧双拳,他的脸上满是恐惧与悲伤,但他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
「它很巨大,长官。它毫无疑问地是个怪物,比坦克还大,但它在哭,在喊,在闹。它有很多张脸,我们的脸」
他抬头看向雄狮,紧接着向他扑去,跪倒在他脚下继续描述:「我们的脸,长官,您能明白吗?我们,它.它是由我们组成的,我一看到它就明白了,我们——」
他没能说完,他的双眼忽然上翻,只剩眼白。紧接着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烈抽搐,仿佛癫痫发作。他瘫倒在地,喉咙内发出嗬嗬怪声,双手也掐向了自己的脖子。
气声从喉咙内呼出,形成一句沙哑的话,只是完全不像是它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此人已被审判庭标记,无论他曾说过何种言论,都应被视作谎言。此刻标记已碎,审判庭将不日而至。无论你是谁,做好准备。」
卡里尔双眼中蓝光一闪即逝,让下士就此晕厥。雄狮阴沉着脸看过来,看见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微笑。
「做好准备吧,莱昂?」卡里尔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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