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平庸,又或许是意识到了,但不愿接受。一直活在清醒带来的痛苦中会让人发疯的,莱昂”
话音落下,他停下脚步。此时此刻,他离雄狮与哈依德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哈依德从未想过这件事,但是,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了。它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经上,使其麻木。震惊甚至尚未来得及涌起,便已经彻底消散。
他转过头,以前所未有的不敬仰头直视雄狮,想要得到离开的许可——他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对话很可能不适合由他这样的人聆听。
但雄狮没有这样做。
哈依德从他脸上看见痛苦,漫长的十几秒后,他听见雄狮满怀悲伤地叹息。
“何至于此,马卡多?”
“必要的牺牲而已。”掌印者平静地说,随后转向哈依德。
他的凝视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蕴含在内,哈依德无法自制地感到颤栗.直到他再次听见他的声音。
“我想你并不需要我的道歉,下士,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歉意。哪怕是我这样做,你也会将其视作一种侮辱。”
绷紧了身体,哈依德低声回答:“是的,大人。”
“可是,难道你不感到好奇,为何偏偏是你?”
他的问题直指人心,哈依德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只能顺着他给出的方向沉默地思考下去。归根结底,掌印者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说出他的心声,因此,他才无法拒绝。
——为什么偏偏是我?哈依德扪心自问。
瀑布逆流,陨石倒悬,货真价实的二十年不带丝毫怜悯地轰入他的内心,进而诞生出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由两种声音共同说出,一种满怀不解与愤怒,另一种却截然不同,甚至隐有自豪。
一个在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一切?
另一个也在问:为什么是我?我有何特别之处足以承此大任?
哈依德不自觉地紧握双拳,他已经默默地吞下了二十年的苦痛,而他在今日知晓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他的苦痛养出了一把剑,这把剑将在未来某日斩向人类的敌人。
他只知道这些事,但这就已经足够了。世俗的荣誉在它面前无关紧要——哪怕是他真正视作生命的‘末日守卫’这个名字和它比起来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这便是最高的荣誉了。
在这份荣誉面前去计较他到底失去了什么是没有意义的。
是的,他是无辜的,也是清白的,他被剥夺了荣誉,并浪费了二十年的时光。但是,如果不这样,那么就会有更多人在未来吞下更大的苦痛。
哈依德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我不再在乎了,大人。”他喃喃道。
“为什么,下士?”
哈依德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掌印者定定地看着他,半分钟后,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哑卫们打开了门。一个伺服颅骨晃荡着飞过来,将一块石板送到了他手中。他再次低下头,在山与海中沉思。
“走吧。”雄狮说。“我想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老实说,长官——”下士叹息一声。“——我觉得我们其实根本不用来这儿的”
雄狮微微一怔,忽然笑了起来。他拍拍哈依德的后背,再次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出了那扇大门,湿润的泥土气息再次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