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芒山大典(12)之白衣骨结葬此山

惊城剑雪 孤鸿雪 6626 字 4天前

“我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思来想去又确实未曾见过。”厉南宫皱眉说。

“哦?”客行南倒显得有些惊奇,“你与我都久居幽州,他倒也没听说去过那里,许是你看错了。今日匆忙,明日大典你再仔细看看吧。”

……

“帝君煜,威加四海,德纳宇内;明德仁善,盛莫大焉。今登芒山,上启天帝,下告列祖,为大周之永续万世之基,特立此诏:晋王显勋,皇后之子,器质高洁,仁善德本,今天意所属,兹谨告天帝、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继万世之统,以定四海之心。”

瑞天宫中,槐公公高声咏诵。

“陛下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众人齐声扣首。

皇太子“白诺城”气质非凡,嘴角含笑但眉目却凌厉清明。

付青画凤目中异色连连,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是今日能仔细抬眼看他时,却还是感觉完全换了一个人,除了容貌没变之外,竟一点也没有她认识的白大哥的感觉。他的眼中透露着高洁的气韵,眸底好像还有一丝淡淡的忧郁,他挺拔的身躯就如支撑这瑞天宫的盘龙玉柱一般伟岸,满头青丝修整的一丝不苟,华贵无比的冠冕衣衫穿在身上是那么得体,唇上颌下也都很干净,甚至比她的面容还要精致,从头到脚,由里到外,完全没了半点江湖人的潦草和随意。

他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扫视过来后,与她相视一瞬,竟然毫不停歇,连她自以为起码会多驻留一瞬也没有,就如同见了一位陌生人。纵然早就做了准备,但是她心底仍不免一凉,那感觉如坠冰窟,她收回目光,心下暗自喃喃地说:“权力地位,真的可以将一个人变得完全不一样啦。”

“不对,还是不对。”厉南宫如铜铃般的虎目盯着白诺城,许久摇了摇头说。

“什么不对?”客行南压低声音问。

“他的眼神,”厉南宫深吸一口气说:“白诺城的眼神不对,虽然看起来镇定凌厉,但是总感觉少了一些东西,我还是说不上来。而且,他的眼神,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假扮白诺城的段缺心中也升腾起一股惧意,就好像豺狼见了老虎,就算披上了虎皮,心中的畏惧怎么都消弭不去。于是他竭力的昂起头冷眼道扫视全场,不敢与厉南宫四目相对。

“哦?”客行南闻言,也有些惊讶,心中隐隐似乎猜测了什么,又看了看云台高处,最后还是轻轻摇头:“可惜我没见过他,难以下定论。”

这时陈煜抬手道:“众爱卿免礼。”

“谢陛下”

众人起身落座后,都自觉得微微侧目,不敢直视。陈煜又抬手说:“众爱卿忠心可嘉,朕自有封赏。”说着给槐公公使了个眼色道:“槐荣,颁旨吧。”

“是”

槐公公前行一步,高声道:“陛下有旨……”

“慢着!”

槐公公话语刚出,忽然就被一道异常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看似井井有条的沉闷场面。

众人立时循声扭头,见瑞天宫大门口挺拔站着一个男子,这人背着晨光而立,坐在龙位上的陈煜看不清他面容,只有两旁近处一些的人才能看清他脸。只看这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双肩狭瘦,一身白衣如山上梨花般洁净,手中两柄剑,一长一短,长白短黑,背上背着个硕大的黑布行囊。

众人面色都大为惊异,山下高手如云,又有冷仑领着数万驻军,他竟然能悄无声息地闯上山来,可见绝非池中物。而秦夜却盯着他的双脚看了一眼,靴子一尘不染,身上未沾山露半点,护卫在外面的大内高手又毫无示警,多半不是方才登山上来,恐怕早就藏匿在瑞天宫,他心中只有三个字:“有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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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十几位玄甲将士反应迅捷,快步奔出,如猛虎般扑去。只见白衣男子身形轻轻一晃,就如鬼魅般抽出包围,同时回身扬袖挥掌,就看姿态雅美如微风浮动杨柳一般的轻微,那再次扑上的玄甲将士却各个如受撼山重捶般噗出大口血箭倒飞撞去,实实砸在地面,挣扎着也站不起身,全没有再战之力。这时男子回首望来,又近得丈许,面容已能看清。

“这人生得好俊美!”众人瞳孔萎缩,心中一震。

这人比女子的肌肤更白,双眸灿若星海,双眉如雾如柳,薄唇红润,皓齿如玉,琼鼻高挺。若穿了女装,怕是普天之下也没几个女人能比他能美。偏偏他星眸中多了一份男子的英气,傲然挺拔的气概又如擎天山岳。如此这般兼美于阴阳至极诱惑的人,怕是一生难见。

“是他?!”陆秋月娥眉倏蹙,扭头看向苏幼情,见她也是凝眉不解。

司神雨和叶朗雪对视一眼都不认识此人,然而坐在末位靠近一些的天一剑窟掌门沈云涛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惊呼道:“纪羽宗?!”

“纪羽宗,是谁?”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秦烟罗看向兄长秦夜,他也摇了摇头。这时安坐西侧的殷泗才说:“百鹤蕉林,巴山剑池,他应该是夜雨剑纪白眉的后人。他手中剑一长一短,长的叫百羽,短的是专鱼。”

秦烟罗不禁柳眉微蹙,疑惑地问:“夜雨剑不是扶幽宫贼子的剑技吗?怎么他也会,莫非他是扶幽宫人。”

这时,沈云涛接下话来,摇头说:“非也,巴山夜雨剑本就出自巴山,乃是百鹤山剑池一派的绝学,据说许多年前,扶幽宫的创派祖师薄云凉曾经就是剑池弟子,后来不仅叛逃出门,最后学成绝学重出江湖时候,第一个被灭门的就是巴山剑池全宗,这纪氏一脉是当年的幸存者所延续。宗门遭难后,纪氏祖上多次迁居,其祖纪汉海,其父纪劫云都是剑中高手,更难得两人都是博学识广之人,曾受邀在石室精舍中做过夫子,颇受尊崇,与前礼部孔尚书是故交。”

天一剑窟也在巴山,沈云涛的修为虽不算江湖顶尖,但毕竟是老一辈资历,这些巴山偏门的老黄历没人比他更清楚,而且天一剑窟自凌虚鸿死后剑法上无有顶尖高手,但是却也别有长处,便是历代门主皆喜欢研考天下诸派武学剑艺,痴迷程度犹如文人治经史。故而他的话众人自然信服,都叹这暗影楼的《隐踪侠录》虽称遗人宝书,看来也有漏网明珠。

只见纪羽宗丝毫不顾众人议论,把背上那重重的黑布行囊用力甩开,众人怕有毒器都按住兵刃严正以待,没想到行囊打开后竟然飞出一块一块的灵牌,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少说也有二三十块,再看上面的文字无不惊骇失色,这些竟然是大周历代帝王的灵牌,古朴黑熏,本来一直供奉在未央宫宗灵殿中,没想到竟然被他偷偷搬到这里来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一时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仁宗皇帝见了这些灵位,神色更是难看至极,这时秦夜踏出一步,运功喝问:“今日封禅大典,竟然无旨擅创,你可知是诛九族之罪?”

纪羽宗朗声笑道:“我纪羽宗双亲早故,上无长辈,下无妻女,我一人便是九族,既然敢来此,何惧人头落地?只是这封禅大典名不正言不顺,鼎立东宫之位更是荒唐至极,故而我带着大周历代先皇的灵位,就是要叩问皇帝陛下,他白诺城乃是海云边妖女唐依依的孽种,又长于肮脏勾栏,所谓章台中人乃九流之末,尘垢粃糠,怎能做得大周的储君之位。再则他心无大善亦无胸襟谋略,于幽州眉庄之上害杀未婚妻和岳父柳氏阖家十数口,可谓十足的一个江湖凶徒鄙人而已。还请陛下收回圣命,否则便是能强以王令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也锁不住猜疑不敬之心,更改不了后世的竹书青史。上古有禅让圣举,公子丹朱德配天下,帝尧尚不敢因私废公,如今即便皇室宗亲蒙难,陛下也该为天下万万民择明君以永续大周,怎能因利一人而病天下?”

“一派胡言,”秦夜暴喝一声,内气雄浑直震起一道气劲扬起了风尘,道:“晋王殿下乃是已故蕙献皇后为陛下所生皇子,一直以来化名白诺城在宫外求学问道,上有太医院于玉碟造册,下有清河崔侍郎全族为证,中间也有罪徒柳明旗亲口承认当年构陷污蔑之事实,你这狂徒,不听朝廷诏令,却信民间那些胡编乱造的谶言妄语,如此居心叵测,你当真狗胆包天!”

纪羽宗似乎不愿与秦夜多说半个字,直接对殷泗拱手长揖,做了个十足的晚辈之礼,“殷大人,您祖上都是大周朝堂里高风亮节的肱骨栋梁,如今您更是望众士林的中枢首脑,难道也能闭口不言?”

殷泗微微一愣,与身旁的周元弼对视一眼,二人竟然同时哈哈笑了起来,“少年人勇气难得,可却是条糊涂虫。你这小小伎俩就不要殿前卖弄了,我断断当不起‘望众士林’四个字,百官首辅乃是周元弼周大卿,我与周大卿一见如故,互为引重。岂能因你的小小伎俩,便暗生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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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憾……”纪羽宗摇头叹息,他家学渊源,博览群书,莫说在江湖武人之间,便是许多文士书生的学问恐怕还没他深厚。他自然知道殷泗当年持剑断玺的风骨,当时那可是一众士子大夫心中钦佩的伟岸英雄,也听了些近日他复出之后便害死了礼部尚书孔岚的传闻,但是始终都对殷泗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如今亲眼所见,果然落空。

他清亮的目光又转头看向西面第二行,双目炯炯如烈日,扫视过来,就像一大面精光铜镜一般刺目,目标竟然是崔冰,“暠夕先生,你也是这般说法么?他白诺城真是你崔氏血脉?他真是琼妃娘娘骨血?”

原来崔冰少年时也曾是策马狂歌的诗学痴人,又因家底殷实,性格舒朗,曾于鹿山溪畔筑书斋以会天下诗文豪友,书斋名字便是“暠夕”二字。期间也偶有佳作诗文流传于外,提名便是“暠夕居士”。不过书斋诗会方半年而已,便因崔家族长以荒废祖业为由勒令停罢,故而知晓这陈年旧事的人却是极少。

崔冰一听这人陡然喊出几乎连自己都快忘记的斋名,不由得浑身一颤。刹那之间,少年时的风发意气、舒风朗月和如今地位家室、亲族骨血等等一怒脑全涌上灵台,面色几度青红变化,不过也只三五息便见他豁然站起,剑指前冲,怒目呵叱:“宵小狂徒,我崔氏一门,忠良数代。与你既无旧怨,也无新仇,为何无端构陷?”

这时,身旁的周元弼躬身谏言道:“陛下,此人妖言惑众,居心叵测,臣请陛下下旨诛杀此人,以免搅扰乱大典。”

“臣等请陛下降旨!”

“臣等请陛下降旨!”

……

一时间,朝廷的权贵大臣,谁敢不附和请旨,即便场中许多江湖武人与纪羽宗有相同想法,却也不敢开口,只能沉默叹息。

“哈哈哈,”见状,纪羽宗忽然狂笑起来,目光如剑锋般一一扫视过众人,怒斥道:“前有扶幽宫贼人欺世盗名,说我夜雨剑是魔宫绝学,今有满堂自诩的宗师人杰、大夫士族,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为勾栏贱种立名,如此龌龊可耻行径,简直古今罕有,比之诸位口中的扶幽宫贼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说着他又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一根石柱下微微阖眸的白发老翁和老翁身后的两名中年侍者身上,怒指喝问:“那你们呢,太史令骆大人、左右作册尹樊大人和卢大人,大周的青竹丹书上,你们可敢昧着良心欺瞒后世?《帝经本纪》上,你们要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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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就是当今太史令骆玉清骆老大人。”本来偏坐自娱的刘子衡略微一怔,身侧一个随行下属立马跪步上前,在耳边低声道:“公子,听说这骆老大人与纪汉海和我们石室精舍的文大人是故交好友,这三人脾性相近,秉直刚毅,若非担心有结党之嫌,早年就结金兰之交。如今两人作古,只剩他一人而已。依照这位的脾气,恐怕此事难已善了,公子不宜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