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肯忍不住笑了,他不明白,艾泽凯尔·阿巴顿到底为何还能露出这幅表情。
然后,果不其然,他看见阿巴顿无声地用口型发出了斥责。
叛徒!阿巴顿的脸已经被愤怒吞噬。你们曾经发誓要为他而战,难道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塔里克·托嘉顿对他摇摇头,把剑插入地面,同时伸手拦下了第四个人——小荷鲁斯,荷鲁斯·艾希曼德。
去你的誓言!小荷鲁斯骂道。你知道父亲死前说了什么吗?他说那东西将以他之名终日作恶!只有你蠢到看不清一切,阿巴顿!又或者是你足够无耻,无耻到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去做正确的事!
我发过誓,我要为他而战,我不像你们,我不是叛徒
在战场的一角,艾泽凯尔·阿巴顿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他面对着三个人,三个手足兄弟,两个影月苍狼,一个最后的荷鲁斯之子。
那么他呢?他算什么?他的眼角抽搐了起来,但这不能让他握紧鬼见愁的手有半点颤抖。
以一敌三是绝对的劣势,阿巴顿有充足的理由将这场一对三的战斗变成一百对三,甚至一千对三。他只需要发出一个命令,并向后撤退,等待数分钟,就会得到支援。
然而,出于某些原因,他不想这么做。这个理由很隐秘,很特别,他甚至有点不愿意承认。可是,无论他愿不愿意,事实都已经发生了。
他是主动离群的,他是主动在这片战场上游荡的,就好像他知道自己会遇见四王议会的另外三个人,就好像他明白,这就是最后了
他再次尝试着握紧鬼见愁。
别。塔里克·托嘉顿平静地对他摇头。不要那么做,扔掉武器投降吧,艾泽凯尔,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滚吧,叛徒!阿巴顿对他怒目而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加维尔·洛肯都瞒着战帅做了什么,你们私下勾结其他军团,破坏旗舰,弑杀兄弟!你也配称呼我为‘艾泽凯尔’?你也配说什么公正的审判?
他已经疯了。洛肯用口型告诉托嘉顿,并缓慢地举起了剑。
他朝着阿巴顿走来,两把剑在下一秒便互相碰撞,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他们对彼此之间的了解足以让任何一场战斗变成这种令人乏味的你来我往,不会有人受伤,甚至不会流血。
明明二者都具备超人的体魄和非凡的技艺,并且怀揣着货真价实的杀意,试图斩下对方的头颅,却怎么也没办法真正地取得胜利。
他们只是僵持,仅此而已。两分钟后,在分解力场跳动的火花之中,洛肯与阿巴顿一起后退了几步,互相凝视,就连喘息换气的频率都是那么相似。
来啊。阿巴顿嘲笑起来,那惨白的脸上满是嘲讽。一起上啊,你们不会还要讲究什么所谓的公平吧?来杀了我,一了百了.
塔里克·托嘉顿提着剑朝他走近,那把剑却并未真的举起。
举剑!否则我就杀了你!
你知道吗,艾泽凯尔?托嘉顿平静地摇头。父亲没有怪你,他只是说你是个固执的笨孩子。
你的确很固执,也很笨,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走到最后,否则决不罢休。但你不是因为这两种品质才不愿看清真相的,你不过只是懦弱。
他后退一步,终于缓缓举起剑,摆出一个邀请。他想让阿巴顿与他交剑,以此来进行一场绝命的比拼。
阿巴顿的脸孔开始抽搐,他举起鬼见愁,一把拍开托嘉顿的剑,便朝他砍去。这斩击毫无章法可言,更像是绝望之下的一种宣泄。
托嘉顿轻而易举地进行了格挡反击,不仅打飞鬼见愁,还将剑横在了阿巴顿的脖颈之上,分解力场却没有启动。
除了冰冷以外,阿巴顿没有感受到其他任何东西。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看见塔里克·托嘉顿那双已经与昔日截然不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从前的温和,只有冰冷与悲伤。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在这个瞬间,不知为何,艾泽凯尔·阿巴顿忽然想起了水景花园。
为什么你不.?他艰难地发问。
在这里杀了你是对你的一种解脱,但你不配解脱,艾泽凯尔。托嘉顿早有预料地打断他,如此回答。
你需要得到一场公正的审判,你要把你知道的事,看见的事,全都一五一十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要为荷鲁斯洗清冤屈。
他严肃地后退一步,抬起手指向远处的一团炽烈光辉。它已经升了起来,金光与猩红各占一半,好似太阳般耀眼。
正在里面和帝皇争斗的那个东西,不是我们的父亲。
我们的父亲不会将他的船员尽数屠杀,挖去眼睛,倒吊在自己的王庭之内。
我们的父亲不会用动力爪捅穿他兄弟的胸膛,不会将他兄弟的子嗣投入角斗场内要求他们互相残杀取乐。
我们的父亲不会让银河与泰拉生灵涂炭,不会与这些恶魔为伍.
那么他是谁?阿巴顿空洞地愤怒着,发出问询。告诉我啊,塔里克,他是谁?!
是它。托嘉顿说。你应该问,它是什么。
他放下剑,靠近阿巴顿,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和我们走吧,兄弟。现在还为时不晚,现在你仍然可以赎罪,仍然可以告诉世人,父亲是力战而亡,在这之后,他的尸体才被亵渎,才被夺走。他绝非叛徒我恳求你,艾泽凯尔。
托嘉顿隐有哀求地说,阿巴顿颤抖着看向他,想要回答,嘴唇甚至已经弯曲成了一个‘好’字,然而他终究没能把话说完。
他的颤抖在短短半秒内变成一种抽搐,托嘉顿迅速后退,发现阿巴顿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紧接着,那冲天辫忽地离散下来,他披头散发地摇起了头,数秒后,有血光从双眼中悄然盛放。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个声音,第一个声音。
它的声音。
“你们想策反我最后的忠嗣?”它如是询问。“很遗憾,艾泽凯尔完全忠诚于我,他是四王议会最后的成员,而不像你们,是卑劣的叛徒。”
在话语中,阿巴顿的身体开始逐渐产生变化。他在哀嚎,仿佛正在活生生地被撕裂。而从结果来看,大概也的确如此。
他的身体在血光中被拉长了,盔甲却变得破烂,内脏从腹部的破口出轰然坠落,溅起一滩漆黑的灰尘。
血光继续盛放,某种新生的混沌力量开始重新塑造他,让他恢复,却很粗暴,就像是玩弄泥巴的孩童,以粗劣的手法与漫不经心的态度捏造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怪物。
从外表上来看,他大概是阿巴顿吧。他的眉眼细节,身材尺寸都与艾泽凯尔·阿巴顿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只是凝视着他,荷鲁斯·艾希曼德便感到了一阵呕吐般的冲动——这不是艾泽凯尔·阿巴顿,只在一瞬之间,他便确定了这件事。
它看着像他,可它已经是另一种东西了,是与人类完全对立,彻底相反,却又相似到令人不安的另一种东西.而且,这甚至只是表象。
它到底是什么?
塔里克·托嘉顿没有答案,只是举起他的剑,试图格挡,却未能生效。在血光中,他被鬼见愁瞬间洞穿了胸膛,鲜血飞溅。
艾泽凯尔·阿巴顿为此发出一声哀泣,这就是他最后的声音。
然后,便只是虚无。
——
“你无法获胜,父亲。你赢不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赢我。”荷鲁斯·卢佩卡尔说道。
“我不需要赢。”帝皇说。
“但你还能坚持多久?你的计划与后手都需要你的力量才能进行下去,你是他们的支柱,而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分给那些软弱的凡人了.我说得对吗,父亲?”
“你错了。”帝皇缓慢地反驳。
“是吗?”
“他们是我的支柱。”帝皇说。“每一点勇气都尤其可贵,每一次死亡都让希望更加璀璨,他们在为我取胜,而你只有一群被诅咒的无生者,以及一些可悲的叛徒。”
“多么天真的话语。”荷鲁斯嘲笑道。“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君主应该说的话,难道你看不清现实?他们的死亡毫无任何意义,你赢不了。”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不需要赢。”帝皇再次重复。
他的面容被隐没在星河之中,他的声音从蛮荒时代传来,穿越无尽的维度和混沌的浪潮,在亚空间内的能量中被重塑,一个又一个的仪式被连绵不绝地完成。
时间开始随意地跳跃,一会是中世纪,一会又是星际时代的某颗宜居星球。他就隐藏在这些地方,时间与空间的夹缝,曾经存在而现在却又不再存在之地.
在某个瞬间,他握紧了一枚戒指。他把它握得是如此之紧,以至于它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之中,鲜血流出,将它淹没。
“那么,你需要什么?”荷鲁斯追上他,将他留在这个瞬间的形体吞没,满嘴鲜血,残忍地询问。
帝皇以剑作答。
他不需要赢,要赢得这场战斗的人另有其人,而他
他要赢的是人类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