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神像破碎,亡者复生(七)

眼见情况不对,它们居然开始逃跑,四散着离开了先前还拱卫着的那只奸奇恶魔。此时此刻,泽尔和它之间已经再无阻碍。

‘圣骑士’举起他的剑,干脆利落地将它一剑枭首,甚至没忘记从腰间武装带的一个暗格内掏出一枚银质的天鹰印记,扔在它的尸体上。

在血肉融化的嘶嘶作响中,这场连突袭方才算是结束,拢共甚至没持续半分钟。直到此刻,魔潮内的多数恶魔也仍然没有意识到后方正在发生什么事。

不过,就算它们知道,恐怕也不会多么在乎。

它们可以短暂地联手,但它们混乱的天性会为每一次死亡而感到兴奋。更何况这支魔军内的多数恶魔都来自血神的领域,若是眼前没有这座要塞,恐怕它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万变之主的仆从

趁着混乱,泽尔迅速地回到了阿卡帕提斯身边,侦察兵立刻将他的枪还了回去,却用了双手。

泽尔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枪,倒也没说什么。

他的确看见了那些缠绕着怒焰的子弹,这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阿卡帕提斯的天赋,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问题。

阿卡帕提斯尚未获准回到诺斯特拉莫,这意味着他本不该如此随意地唤出独属于复仇领域的力量。

泽尔思索着这个问题,沉默半秒,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惊雷。

圣灵月。

这个词引起了更多雷霆。

这个会足足持续一个月的节日到底存在了多久?那块碎片.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二十五个小时的倒计时岂不是形同虚设?

泽尔本能地握紧火炬手,将枪挂回腰间武装带上的动作居然慢了半拍。关键时刻,还是他的训练起了作用。

基因改造后得到的超凡体魄被日夜训练带来的冷静意志全然掌握,泽尔抬起手,一把拉住阿卡帕提斯:“我需要你回去一趟。”

“什么?现在?”

“是的,就现在,用你最快的速度。”泽尔严肃地说。“回去告诉克罗斯蒂利安队长,碎片的复苏和圣灵月有关系,然后让他把教堂里的平民都撤出来!”

他严肃的口气让侦察兵为之一惊,下意识地就要遵循他的命令,但他终究是有些疑问的。

“可是.那他们能去哪?”

“哪里都可以,但不能让他们待在教堂!”

泽尔罕见地低吼起来,说出口的话却和他之前的想法大相径庭,然而,这是有原因的。他接下来说出口的那句话让阿卡帕提斯不寒而栗。

“除非你想看见一大群被浸染了神智的狂热信徒,手持利刃将仇恨的螺旋扩散至整个利塔特拉.!”

新兵二话不说,转头就跑,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泽尔从不说谎,更没有对他说谎欺骗他的必要。更何况,他刚刚也亲眼看见了怒焰的产生。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狂奔,呼吸格栅帮助他过滤了许多种怪异的气味,但仍然有少部分进入了他的鼻腔,那邪恶的混合气味竟然让他产生了几近窒息般的错觉。

阿卡帕提斯立刻警惕了起来,能让他都产生不适,而且还是在头盔提前过滤的情况下.这和毒气有什么区别?正常的燃烧废墟怎么可能产生这种气味?

他立即止住奔跑,一个闪身便躲入了残垣断壁之间,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潜行姿态。

这份警惕在短短一分钟后就被证明了其必要性——在他回到利塔特拉第二区的路上居然出现了一片沼泽。

深绿色和黄褐色皆而有之,混合在一起,仿佛一些古老巢都地下仍然在使用的沼气池般令人作呕。一些难以形容其外貌的纳垢灵正在拖拽着平民的尸体,将其扔入其中。尸体很快下沉,只留下几个气泡浮出。

阿卡帕提斯放缓呼吸,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在杀戮和另寻他路之间举棋不定。最终,还是仇恨螺旋这个词战胜了一切,迫使他将扣动扳机的手指挪开了。

就在此刻,一只嗡嗡直叫的苍蝇却落在了他所藏身的那块砖石墙壁的上方。

它搓动前肢,恶心的复眼内竟然亮起了一抹翠绿的光辉,紧接着,这个渺小的生物竟然开始膨胀。

阿卡帕提斯没有半点迟疑,一个纵跳便离开了原地。然而,一阵尖啸却随着那只苍蝇的爆炸一同降临在了废墟之内,声音连绵不绝,立刻便吸引了那些纳垢灵的注意力。

阿卡帕提斯暗骂一声,恼怒于自己的不谨慎,却也很疑惑一只苍蝇是如何发现自己

他不再犹豫,将此前的计划抛到了脑后,朝着那片沼泽狂奔而去。纳垢灵们却没有阻拦他的想法,而是尖叫着跳入了沼泽之内。

阿卡帕提斯本以为它们是畏惧自己,却没想到那片恶臭的沼泽居然忽地开始喷发,腐朽的尸骸从中喷涌而出,随着褐色的汁液和无数蛆虫一齐飞上了天空

在这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景象中,一个巨大且臃肿肥胖的身影缓缓站起。它身上的肥肉层层叠叠,青绿色的皮肤看上去竟然非常光滑,没有什么水泡脓疮之类的东西。

它头顶一根扭曲的独角,其下是两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和一张大得可怕的嘴。它一出现便打了个喷嚏,许多纳垢灵从中飞出,然后又被它自己乐呵呵地伸出双手接住。

随后,阿卡帕提斯便看见它提起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将一张更大的裂嘴暴露了出来.

那些纳垢灵欢笑着跳入其中,野蛮人的脸却开始抽搐。

他终于开始理解为何战团内部会对纳垢一类的敌人如此厌恶了。

恶魔笑呵呵地转过身,笨拙地爬出了沼泽腐蚀出的深坑。

阿卡帕提斯看不清它那双被肥肉遮住的眼睛,却能感觉到它正在盯着自己,他立刻举枪开火,爆弹却陷入了它的肥肉之中,再无任何动静。那光滑的皮肤上甚至没留下半个弹孔。

恶魔懒洋洋地挠了挠自己的身体,张开那张血盆大口,竟然对阿卡帕提斯问候了起来。

“你好啊,立下复仇之誓的契约者.啊,等等,你似乎很年轻。”

它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可真可惜。”

可惜什么?阿卡帕提斯愤怒地从腰带上拔下两枚破片手雷,朝它扔了过去,恶魔却不闪不避,只是打了个哈欠。

它肚子上的肥肉顺着身体一同舒展开来,那峡谷般的骇人巨口中竟然弹射出了一条好似肠子般的黏腻长舌,在半空中便将两枚手雷卷回嘴中,一把吞下。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恶魔笑呵呵地拍了拍肚子,竟然显得十分满足。阿卡帕提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它,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开火.

恶魔却没有这种顾虑,它温和——甚至先得很有礼貌——地开口了:“其实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留他一会儿。”

它在和谁讲话?

阿卡帕提斯猛地转过身,看见一张布满经文的脸,然后,便是一阵穿心剧痛。

他倒在地上,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虚弱。他似乎被某种东西刺中了,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凭什么如此轻易地贯穿他的盔甲,甚至让他的身体

啊.

阿卡帕提斯颤抖着张开双唇,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恶魔遗憾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让地面颤动。它停在阿卡帕提斯身前,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的,他能有什么威胁?我们为何不留着他呢?”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留下一个新兵,多洛尔阁下?”

“因为他至少没杀我的苍蝇。”被称作多洛尔的恶魔咕哝着答道。“他显然是个善良的人,你不这么认为吗?”

和它对话的那个人显然被这句话逗笑了:“好吧,是我不对。下次,我会注意的。你看这样如何,多洛尔阁下?”

“我觉得可以。”恶魔喜笑颜开,一把抓起了尚未死去的阿卡帕提斯。

它的力量是何其巨大,新兵当即便听见了自己的骨骼正在根根碎裂.他几乎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个正在被捏烂的水果。

新兵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喷得头盔内到处都是。痛楚反倒在这个时候帮助了他,使他的意识清明了片刻。

他抬起头,顺着本能的指引看见了那个捅伤他的人。

他清晰无比地看见了那张刻满经文,正在微笑的脸。

阿卡帕提斯颤抖着张开嘴唇,想咒骂,至少也想说点什么.

但他没能做到这件事,因为恶魔正在扯他的头盔,那动作相当笨拙,几乎要把他的头一起扯下来。他忍不住喘息起来,最后,反倒是那个人开了口。

“你介意让我来帮助你吗,阁下?”

恶魔立刻点头,递出了右手。那人则从宽大的牧师长袍中伸出了双手,轻而易举地找到了阿卡帕提斯头盔的暗扣,一把将它取了下来。

他仍然保持着微笑,应和着阿卡帕提斯满怀憎恨的凝视。

“继续憎恨吧,新兵。”他说。“反正这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你还太年轻了,就连契约都尚未订立.”

他轻笑起来,便朝着阿卡帕提斯挥了挥手——或者说,是朝着那只恶魔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