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阿卡帕提斯便再也看不见他了。
就这样了吗?
在生死弥留之际,阿卡帕提斯忍不住发出了这个疑问。
仅仅只是这样?我的生命.我没有能做成任何事,我还没有将消息传回给大人,我
又一阵痛苦下来,这一次,它没有帮助阿卡帕提斯。一切思绪戛然而止,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念头。
‘该死的混沌,如果有通讯’
艾瑞巴斯凝视着他苍白的脸,满意地笑了笑,便踏步向前走了过去。
恶魔多洛尔也跟了上来,那具尸体正被它握在手中,胸腹已经被剖开,密密麻麻的虫卵正在被注入其中。
艾瑞巴斯知道它要做什么,这个新晋升的大不净者非常慷慨,甚至会给一些看得过去的凡人庞大的赐福。它显然很喜欢这个新兵,因此便打算让他在死后获得一点慈父的怜悯。
真是善良啊。黑暗使徒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朝着一座教堂缓缓走去。
在他身后,黑暗席卷而来,群魔在其中屹立。
——
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切,‘大人’头一次感到了头痛。
斯洛尔站在他身边,刽子手那一贯阴沉的脸上现在变得更加恐怖了,仿佛他正在被人用双手猛击胃部。
伊哈拉尔反倒还算平静,可是,他一贯都很平静,他的面部神经有问题,根本没办法表现出明显的情绪.
从那抽搐的眼角来看,克罗斯蒂利安知道,颅骨的心情恐怕同样也不怎么好。
这是正常的,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谁能在面对着一场初具规模的仇恨螺旋面前保持好心情?恐怕就连复仇之神本人都笑不出来吧.
克罗斯蒂利安暗自腹诽着这些事,却将表面上的情绪收拾地干干净净。
他开始下命令:“斯洛尔,去教堂里找霍斯特。伊哈拉尔,你和我来,这些人我们需要让他们平静下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自己甚至都想笑了——平静?怎么平静?仇恨的链条已经将他们彼此彻底链接,不信的话,就看看那个正在对她的孩子拳打脚踢的妇人吧。
昔日对自己亲生骨肉的爱意已经彻底消失,平日里的种种牢骚此刻尽数爆发,最终变成了一种货真价实的扭曲杀意.
她只是一个剪影,而且只是所有进入教堂避难的群众里下手最轻柔的一个。至于其他人,他们多半都已经浑身鲜血,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复仇。
很快,他们就将开始互相杀戮,直到决出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不管那个人此前伤得有多重,仇恨都将支撑着他走向下一个尚有人类存在的地方,然后将这仇恨扩散出去。
到了那个时候,他甚至都不需要杀戮,只是出现,就能让上一秒还并肩作战的士兵变成两个不杀死对方就决不罢休的仇人。
“明白了。”伊哈拉尔瓮声瓮气地回答,和克罗斯蒂利安冲向了那群正在互相残杀的平民。
他们给予平静的方式其实很简单,比如,拳击脊椎,旋转脖颈,殴击心脏.别无他法,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就算让所有平民都冷静下来,也绝不代表着这件事可以就这样结束。仇恨的螺旋仍然存在,且将扩散至克罗斯蒂利安与伊哈拉尔身上,但他们已经发过誓,因此这份仇恨,他们尚且可以承担。
换言之,他们将背负着满手血腥、罪孽以及他人的仇恨活下去,直到最终之日来临。
斯洛尔目送着他们进入人群里,这才迈动脚步,冲向了教堂内部。不出他所料,这里满是鲜血,帝皇的塑像东倒西歪,十几具尸体把教堂变得好似屠宰现场。
牧师霍斯特就跪在这尸骸中央,平静地进行着深呼吸,他的白袍已经染血。
斯洛尔举起枪。
“霍斯特。”他冷冷地发问。“你还好吗?”
“.不。”牧师勉强回答,仅仅只吐出了一个单音节。
他的情况已经不需要过多赘述了,斯洛尔收回视线,开始靠近他,枪却始终瞄着霍斯特的头。
刽子手一点点地接近了牧师,最终,他将枪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并低声念出了一句诺斯特拉莫语。
霍斯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颤抖着转过身来,仿佛受伤的野兽那样倒在了斯洛尔脚下,浑身抽搐。
伸冤人的眼神已经不复从前清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躁至极的恐怖杀意,就连斯洛尔都察觉到了一丝威胁。
他知道原因,伸冤人们会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获得一些独特的能力,其中最普遍的一种,就是身体素质的强化。
诺斯特拉莫上的那位伸冤人甚至已经能够和阿斯塔特在力量上一较高下。霍斯特自然是远远不如的,但是.
斯洛尔低下头,看向了他手中的一把尖刀。他抬脚踩住它,力道非常大,甚至让霍斯特握刀的手指彻底碎裂。对此,牧师却只是痛哼了一声,没有任何不满,甚至长出了一口气。
“碎片呢?”斯洛尔问。
霍斯特虚弱地摇摇头,脸部青筋暴起:“我交给我的继任者了在一切都结束以前,他不会出现。”
斯洛尔微微点头,便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何仇怨之刻会降临的这么早?”
霍斯特笑了,鲜血从喉咙中涌出:“因为我必须保护伸冤人图杰阿,他不能死。”
斯洛尔沉默半秒,问道:“什么意思?”
“我撤去了维持教堂平衡的信仰之力,用它们加固了里屋的门。在混沌的力量消退以前,那扇门都不会打开,它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帝皇圣域”
霍斯特一边吐血,一边蜷缩起了身体。
“为什么?”刽子手毫无感情地问。
“因为我看见了这一切。”霍斯特说。“我告诉了泽尔,但他说这只是幻象,可我有句话还没说,我看见的不只是利塔特拉陷于火海,我还看见了艾瑞巴斯。”
刽子手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而现在,那幻象的前半段成真了。那后半段呢,斯洛尔?”霍斯特咳嗽着问,用左手抓住了刽子手的铁靴凸起。
“我没有预言的天赋,但如果你同意,我也算是半个暗影骑士.我们一生中都只能看见一次预言,而且它一定会成真。所以,艾瑞巴斯一定会来。他是冲着碎片来的,我们要怎么拦住他?”
他惨笑着松开手,无力地瘫倒在地,眼泪划过满是鲜血的脸,滴落在地,摔得粉碎。
斯洛尔沉默地松开了脚,一把踢开那把刀。
“我不知道你是对是错,但你已经犯下了罪孽,霍斯特。你有想过——”
“——他已经来了。”牧师执拗地说,双眼一片血红。
他慢慢地站起身,涎水滴落,混杂着鲜血,脸上的血管尽数凸起,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而非一个人类。
斯洛尔皱起眉,刚刚放下的枪又举了起来。
“解释。”他言简意赅地说。
“他已经来了!”霍斯特狂吼起来。“我能察觉到,我能感觉到他的接近!”
他忽然疯癫般地捂住额头,涕泪横流,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高声尖叫。斯洛尔本想暂时将他击晕,带出去商量对策,却忽地感到一阵无名火起。
起初只是火苗,然后,在无法称之为时间的单瞬之内,它开始迅速燃烧,直至成为一种几乎要把斯洛尔烧死的恐怖火焰。
无数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它们比幻觉要恐怖无数倍。它们是这一万年来每一个死难者对凶手的控诉与咒骂,是他们死前的最后一声惨叫或话语
它们是引子,帮助斯洛尔的皮囊燃烧,也帮助他慢慢地松开了握枪的手。
爆弹枪轰隆一声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犹如雷鸣。曾经是霍斯特·恩德罗的人在这声雷鸣中狂笑着捡起了他的尖刀,化作了一个半人半兽的可怕怪物,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堂的大门。
教堂之内,帝皇的雕像悲悯地看着这一切,齐齐开始流出血泪。
斯洛尔看见了这一幕,他无言地弯下腰,发出了一声再也无法忍受的咆哮,黑焰席卷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会有人记得他吗?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一个名为斯洛尔的暗影骑士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在一片遥远的黑暗中,一个孤单的人念出了他的名字。他记得他,甚至知道他为何而死。
他悲伤至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