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东西,因此他紧紧地皱起了眉,甚至没有因为原体即将目睹索萨的现状一事而感到羞愧。
他想,如果就连罗伯特·基里曼都要集结起一支庞大的舰队并亲自抵达此处,那么,我们将面临多大的危险?
他不是唯一一个想到这件事的人,半分钟后,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摆脱了那种喜悦。
针对此事的讨论很快便诞生,也很快结束,高级军官们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此处,去向他们的连队发布命令,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虫巢舰队。
只有并不情愿地晋升为一连长的瓦尼翁在战团长的命令下留了下来——他将带着‘特使’前往法罗斯山脉的深处。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因为法罗斯的内部绝非外人所想象的模样,内里的一切都被金属与机械替换,随处可见裸露的齿轮以及粗大的线缆。
可诡异的是,组成它内部的那些漆黑石头并未被移走,实际上,每一个齿轮,每一条线缆的排列都是顺着这些石头而构造的。
这些石头在法罗斯山内部形成了诸多岩洞,密密麻麻,相互连接,曲径通幽
而卡里尔看见了更多,在那些黑暗处,有一些一看便知强悍的战斗机仆正在沉眠,它们每一个都有单独的舱室。
布满各处的自动炮塔和嗡鸣作响的激光陷阱则更不用提,就算只是粗略来看,这里的防御等级都是山脚下营地以及各类防御工事的十几倍之多。
诡异的是,这里没有一个机械神甫或护教军存在。
卡里尔收回视线,停下了脚步。瓦尼翁·塔西亚德正在他不远处与一台沉思者交互,他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来完成此事。他似乎并不怎么想来到这里。
沉思者发出了一声提示音,紧接着,它身后的金属地面猛然裂开,一个升降平台从中缓缓升起。他们一走上去,升降平台便骤然上升,速度极快,完全没有考虑乘客的感受。
他们头顶的金属天花板一层一层地提前打开,发出的声音单调无比,冰冷的气流吹拂着他们的脸,让一切都变得寒冷。这样的上升足足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方才结束。
他们就此抵达了法罗斯山的顶端,但奇怪的是,这里却满是黑暗。数秒钟后,一道灯光从黑暗对面亮起,映照出了一条小路,以及一扇敞开的,充满亮光的门扉。
“那里就是路,大人。”瓦尼翁说。“您可以通过那里找到这里的负责人。”
卡里尔转过头,看向他。他听出了这位走马上任的一连长的言下之意,但他并没有再做任何挽留,反倒只是点了点头。
“多谢你的帮助,连长。另外,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否给你们的空间站发送一则消息?”
“有关那个异形吗?”
“是的。”
“我会自己上去看守他的。”瓦尼翁直截了当地说,并再次按动了升降平台,没有给卡里尔说更多话的机会。
卡里尔目送他消失,方才踏上那条小路。他平静地走到了尽头,踏进了那扇门扉,眼前的世界骤然光亮,一个远比刚刚的黑暗要宽阔无数倍的空间出现在了他眼前。
数不清的复杂机械在这里运作,并不杂乱,反倒显得极为自然,仿佛这里天生就该是这幅模样。每一台大型机械的齿轮运转声听上去都是那么和谐,好似一曲机械之歌。
卡里尔举目遥望,在不远处,一个高约四米左右的身影正缓缓前行而来。
他披着机械教的红袍,相较于多数仍然具备人样的机械神甫而言,他就要激进得多。驼背,多足,多手,他几乎就是一个机械神甫在尝试更为激进的改造前的最后选择了。
虽然怪异却阴森,但至少他还给自己留下了半张脸
他就这样慢慢地走到了卡里尔面前。
“咳。”
他清清嗓子,辅助呼吸器喷出了冰冷的气流。红袍下的机械之躯咔哒作响,那仅剩下的半张脸满是皱纹,正被义眼中散发出的蓝光照亮。
在他说话的时候,卡里尔甚至能听见齿轮和活塞的运转声。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件事。”他如此说道,选择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开场白。“我还以为最终会由我来将您复苏——以科学、真理和欧姆弥赛亚的方式。”
他压下躯体,以一种绝对不会被亚戈·赛维塔里昂或是任何一个夜之子喜欢的方式仔细地打量起了卡里尔,非常专注,但也非常冒犯。
他看了好一会,方才点点头:“齿轮在上啊,您现在还真是个活人。”
“倒也不算”卡里尔摇摇头。“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现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味觉。并非身体原因,而是一种概念性的缺失。”
他的话让那巨大的神甫迅速地绕着他转了两圈,速度远超一般的阿斯塔特。在咔哒作响的古怪声响中,他又开始连连点头。
“嗯,嗯概念会和那些碎片有关系吗?这可太有趣了,我曾经向罗伯特大人申请过要一枚来研究,但他拒绝了,还说我的行为会引发战争。”
他摇摇头,咕哝着转过了身,自顾自地开始行走。卡里尔依旧没有感到冒犯,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跟上了此人。
不过,说实话,在他看来,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机械迷宫,或机械监牢。而他对机械方面了解不多,就连修个机仆都可能导致它们出现设计之外的古怪错误。
因此,他根本看不懂这些机械到底有何作用。
这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让他那观察事物的本能头一次无能为力。他的引路者也没有解释的想法,只是不断地前行,拐弯以及发出咕哝声,好像是小声地提醒自己这里应该怎么走.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方才抵达一处较为空旷的地点——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相较于那些机械来说,这里没有过多的管道、线缆以及齿轮,但也显得十分复杂。
几十台庞大的沉思者,堆满零件的数个工作台,密密麻麻的悬浮显示屏,以及多达上百个的漆黑方形箱子。不远处则是一个正在运作的铸造机或什么类似的东西
卡里尔盯着它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称呼它,他只知道这东西有很多从天花板上降下的机械臂,而且,它们正在组装一把爆弹枪。那款式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
神甫说,并停顿了一会,齿轮的运转声变得有些密集。过了好一会,他才恍然大悟般地摇摇头。
“啊,我是不是应该先介绍我自己?实在抱歉,大人。我是贝利撒留·考尔,欧姆弥赛亚的忠仆。”
“我受掌印者马卡多与罗伯特·基里曼的共同许可在此地研究这座灯塔.嗯,说实话,他应该通知我您要来的。我——”
他忽然再次停顿。
“——啊。”
贝利撒留·考尔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悲伤。
“我忽略了我的警报程序,太多积压的通知没有处理索萨上的这场战争我本该参与其中的。受灾情况如何,大人?我希望城市不要受损太多。我希望您理解,我并非故意忽略外界的情况,我已经独处了太久.”
“这不要紧。”卡里尔说。
他忽然就理解为何罗伯特·基里曼在谈论起此人的时候态度怪异了。
“您理解就好。”
考尔再次点点头,他好像把这当成了一种书面语言中的标点符号来使用。总而言之,他说起话来就像他本人一样,非常奇怪,但也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的和谐,仿佛他就该这样讲话似的。
他转过身,袍子底下忽然伸出了许多长长的机械臂。它们开始在那些沉思者上忙碌,不远处的机械运转之歌则开始加速,变得异常高昂。
一条又一条数据流飞速闪过这些沉思者的屏幕,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考尔则将其全部吃下。他甚至还加快了速度,沉思者们的嗡鸣声加剧了,几乎到达了极限,但他依旧不停。
他如饥似渴地吸取着那些数据,不时发出古怪的咕哝,袍子下传来的咔哒声一下比一下重。十二分钟后,他停下动作,辅助呼吸器再次喷出一股冰冷的气流。
“原来已经过去足足十九个世纪了。”他低沉地说。“发生了这么多事虫族,叛徒,混沌。哼,混沌。”
他转过头来,眼中蓝光冰冷:“所以,您来找我是因为即将有一支虫巢舰队抵达索萨附近吗?”
“这是附带目标。”
“明白。”考尔快速地点点头。“我已经唤醒了沉睡的机仆们,它们会给虫子们一个教训的。至于您,我想,您的主要目标应该是法罗斯灯塔吧?”
“是的。”卡里尔说。“罗伯特和我谈过这个异形设施。”
“我很怀疑我们的马库拉格之主能否将它的奇妙对您揭露出万分之一。”考尔说道,似乎有些不满。
“他应该让我来做介绍的,我才是法罗斯灯塔及相关设施的主研究人不过话说回来,您是要使用它吗?”
他忽然就振奋了起来,庞大的身躯颤抖着立起,驼背的症状减轻了一些,就连声音也变得高昂。
“我向您保证——”
“——不必了。”卡里尔罕见地打断他人,并发出了一声叹息。
“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异形设施的可靠性,但罗伯特对我描述过你的能力,因此我会暂时对它持保留意见。我来此的真正目的是通知你一件事。”
“呃,恕我冒昧,但您真的不想听我介绍一遍法罗斯灯塔吗?它真的很神奇,据我推测,它是太空死灵们的造物。它具备一种奇异的量子移情共振能力,可以将——”
卡里尔无奈地看着他,并再次打断:“——考尔大贤者,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所以拜托你听我说,好吗?我来此是因为一个预言。”
“预言?”考尔忽然将身体压低。“什么预言?”
“一个灵族的预言。”
“哈!”
考尔嗤之以鼻地点点头。
“灵族,灵族坐吃山空的死剩种,迟早都会灭亡的愚蠢奴隶主。”
他轻蔑地耸耸肩——考虑到他本人的巨大体积,这件事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要么退化成了原始人,要么就是星际海盗。我承认他们的确在预言方面有点本事,但是如果这个预言会涉及到我贝利撒留·考尔的话,那它们的话绝不可信!”
“不是涉及到你,大贤者。”卡里尔压抑着再次叹息的冲动。“而是涉及到法罗斯。”
“嗯?!”
卡里尔将那个灵族先知的话重复了一遍,完完整整的复述,甚至提到了预言者的名字,但仍然显得语焉不详。考尔这回却没再表现出轻蔑与不屑,反倒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一只金属吊臂从他背后延伸而出,投影出了一块全息影像组成的巨大屏幕。在齿轮的运转声中,他开始在其上写写画画。复杂的数据推论和公式如同瀑布的水流一般急促地滑过其上.
几分钟后,他停下计算,用一种诡异的自豪将那块屏幕展示给了卡里尔,并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这些公式的意义,以及计算得出的数据到底代表了什么。
他成功地在卡里尔的耐心真的消失以前完成了讲述,并给出了最后的结论。
“——因此,我要说的是,那个所谓灵族先知的预言根本就是胡编乱造,它居然还说什么法罗斯会有危险?”
考尔再次提高音量,蒸汽从他背后喷涌而出,齿轮声加速运转。
“它在我的维护下从未出现过任何运行错误!”他一边说,一边挥舞手臂——全部的手臂。“这十九个世纪以来我通过它给帝国各处输送了新式武器和装备,没有任何问题!”
卡里尔连连点头,并希望他停下来,但考尔就是不停。他激动地拉过那全息投影屏幕,将它放在卡里尔面前,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向某处。
“您看这里,大人,看见了吗?这个数字是零!后面甚至没有小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