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本店不——”
赛维塔久违地真心笑着,一把将酒保从吧台后方拎着领子抓了出来。他狼狈地摔倒在地,原本整洁的淡蓝色制服就这样被染上了污渍,但他依旧面色不改地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本店不欢迎你这样的人。”他再次重复。“本店希望你迅速离开,不要作乱。”
“可以。”赛维塔爽快地点点头,并掐住他的脖颈,开始往里灌注自己的灵能。
他笑眯眯地开口:“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马上就走,怎么样?”
酒保沉默数秒,皮肤下涌起一阵危险的白色光辉,他不得不艰难地点了点头。赛维塔亲昵地把他放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配合,那么,接下来是第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去塔顶?”
“.你首先得确认自己在哪。”酒保咳嗽着回答,脸上没有畏惧,只有一阵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厌烦。“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话,你是不可能抵达塔顶的。”
“为什么?”
“因为这座银塔永远处于变化之中,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吗?你是怎么进来的?任何一个追寻银塔——”
酒保忽然止住声音,终于抬起头看了眼赛维塔,紧接着,他的表情迅速产生了变化。
“——怎么了?”赛维塔紧盯着他,轻声询问。
“.你还可以再问几个问题。”酒保艰涩地说。“实际上,多少个都可以。”
“我觉得不必了。”赛维塔说。
他伸手招来链锯戟,酒保的形体骤然开始变化。
从人身开始蜕变,眼睛被挤出眼眶,皮肤变成某种丑恶的胶质,下巴裂开,十几双连接着神经的眼睛从中探出,漆黑的舌头搭在牙齿之间,一块接着一块,犹如多米诺骨牌.
他完成了这样惊人的转变,却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跑,赛维塔则毫不意外地挥动手臂,将他彻底肢解。
热气腾腾的碎肉块和骨茬掉落在地,仍然亲密地纠缠在一起,如此感情,真是令人落泪。
赛维塔抽动一下嘴角,恢复到面无表情,抬脚碾过了这摊血肉,然后一脚将吧台踹了个粉碎。
他已经开始有点厌烦了,和奸奇打交道永远会出现这种事.但他必须以身犯险,尖塔顶部的那只眼睛让他失去了选择其他方向的权力。
这件事固然令人痛苦,可赛维塔早就已经过了会因尊严受损而感到愤怒的年纪。
更何况,在这种时候,愤怒也并无多大用处。
赛维塔走入吧台之内,挥拳打碎墙壁,然后再度走入其中。一股力量猛地袭来,打在了赛维塔的盔甲护颈上,几乎将那块地方切成两半。
它还存在,但它已经不得寸进,它卡在了赛维塔的左手之中。夜之长子冷冷地打量着这条闪着光的鞭子,忽然一个用力,将它扯了过来。
一条握着鞭子的手臂紧随其后地滚落在地,鲜血喷涌而出,在摇曳的烛火下制造出了令人心惊的效果。
一阵嘶哑的尖叫声在此处响起,赛维塔瞥了眼那自作自受的蠢货,却发现它竟然是个灵族。
有趣,但也仅仅只是有趣而已了。
赛维塔迈步走过它,在他走过以后,它的身体开始寸寸崩裂,直至变成一滩肉泥。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如果时间在这仍然存在的话——赛维塔一路打穿了数百个房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停止前进,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也不行。
他踩碎巨大的棋盘谜题,用手里的长戟把试图向他买水问路的老妇人砍成十三片,然后烧死了那些从她尸体中涌出的虫群。
他把一个平凡的村落彻底点燃,用火焰烧灼了那片天空,将孩子连同父母一起杀死,然后追进他们的地窖,在那里把村长和奸奇的神像一同用脚碾碎。
有的时候他在森林或平原,甚至是城市,有的时候他却身处一个彻头彻尾的虚无之地,只有他,和一个不断说话痛斥着他罪孽的东西。
赛维塔还记得那东西的话:“亚戈·赛维塔里昂!你究竟放弃了多少你本可以救下的人?!”
“关你屁事?”赛维塔说。
他用灵能抓住这个声音,但没有杀它,而是把它捏成了一团不断惨叫的胶质物体,转而塞进了自己的武装带里。
现在,他走到哪里,都可以听见尖叫声,以及仿佛哭泣般的谴责声了。
“你应该救下他们,但你没有,你的傲慢毁了一切.”武装带里的恶魔哭泣着说道。
赛维塔满意地一笑——现在,这种谴责听起来才比较像话。
是的,他根本无法被阻挡,但有一件事仍然摆在他面前,和他本人一样,也由‘无法’这个词冠在前方
他无法找到通往塔顶的路。那个酒保恐怕说得是对的,如果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他就不可能前往塔顶。
如此一来,他要做的事就很可能延误。
“不是可能,是一定。”在一个雾气萦绕的房间之中,一个声音温和地对他发出了提醒。
这里的一切都闪着银光,只有一处地方不同,那就是雾气的最深处,那里闪烁着两只眼睛,黄澄澄,好似两盏提灯。
赛维塔阴沉地盯着这个存在,眼神如屠刀般扫过它藏在蒸汽里的每一处细节,庞大的身体,虬结的肌肉,巨大的爪牙.
然而,就在他观察之际,那东西却迅速地缩小了,最后甚至成了人形,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留着短发,满脸胡茬。
“你上不去塔顶的,赛维塔。”这个东西笑着说道。“除非你舍弃一切,但是,如果你那样做,我也会脱困.”
赛维塔冷冷地看着它,缓缓摇头:“在你脱困的那一瞬间,卡西多里乌斯·德尔库纳斯就会杀了你。”
“他能吗?”怪物惊奇地问。“你真的认为他可以?他不过只是一个信使,一个因为好运才被选中,随后便承受了无尽苦难的普通人。”
“他早已陷入安眠,难不成你们要将他从死亡中唤醒,让他再经历一次这种苦痛?真是残忍。”
他不止是一个信使。赛维塔想将这句话说出口,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径直走向这个顶着卡西多里乌斯·德尔库纳斯面容的怪物,并挥手将它的形貌驱散。
如雾气般,它消散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声轻笑,以及一句怀揣着明显恶意的话语。
“我们之后再见,赛维塔。或许是几百年,或许是几千年,或许又是一个上万年,无关紧要。”
“在此期间,你可以尽情地去尝试,银塔本身不会因你的暴行而毁灭,我以自己的自由为代价自愿被囚禁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万变之主赐予了我一座世间最为坚硬的堡垒”
“而你,你又能做些什么?你的兄弟们只需要一百年过去就会将你划为失踪,再过两百年,你的名字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提起。你会和我一样,被遗忘在这时间的最深处。”
赛维塔无动于衷地继续前进,尖叫、哭泣、谴责等声音从他的武装带内震颤着传出。
“骗子!骗子!”那东西哭喊着说。“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
凯乌尔把他的剑从一个变种人的下巴里拔了出来——好吧,说得再准确点,不是拔出来,而是野蛮地撬动剑刃,自下而上地劈开整个头颅,让剑本身获得自由。
紧接着,他一甩身后斗篷,如鬼魂般消失在了原地,令他的敌人开始尖叫。
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可笑,单音节和多音节之类的分辨在这些生物的语言系统里并不存在,只有交替的黏音,以及各种意义不明的呼喊。
凯乌尔没兴趣在这个时候探究变种人的语言,他本来就不是个学者,像这样去多此一举更是完全不可能。他站在黑暗之中,安静地等待着能够发起突袭的时机到来.
而他并非孤身一人,有十三名身穿终结者的暗影骑士们和他一同等在这里。无人交谈,只有互相颔首,目镜彼此反射,以及一些幅度轻微的手势。
凯乌尔喜欢这样,对他而言,和自己的兄弟们一起待在黑暗里等待狩猎,已经算得上是一种不小的慰藉了。
数秒钟后,他带头冲出黑暗,和他的兄弟们从天而降,将这群试图靠近火炮阵地侧面的变种人彻底杀死。
他还来不及喘口气,通讯频道里就传来了一声咆哮:“准备好!”
是斯卡拉德里克,他立即认出了大君的声音,但是,他到底在对谁说话?
凯乌尔没有答案,不过他的确准备好了,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之一。
两秒钟后,他看见一群轰隆作响的活体巨石从战场的某个角落猛地窜出,横跨敌群,冲到了阵地前方,开始来回碾压战壕,并抛射蓝色的火焰。
猩红之爪们正在和它们作战,但战果不是很好。
这种东西必须被快速集中火力杀死,然而动力剑之类的攻击对于这些东西过于庞大的体积来说实在是难以造成什么严重的杀伤,只有斯卡拉德里克和他的那两把巨斧干起这件事来还算是快速.
在这个时候,源自凯乌尔基因深处的某种幽默感忽然一闪即逝,令他将一个词脱口而出。
“矿工.”
通讯频道内沉寂数秒,随后,斯卡拉德里克再度咆哮,声浪大的吓人。暗影骑士的战团长忍不住轻笑起来,却没有忘记他到底该做什么。
他再次遁入黑暗,跨越战场,找到了他的两个毁灭者小队。他们迅速地闪转腾挪,回到了阵地前方。
某种危险的嗡鸣声开始在战场后方齐齐汇聚,那是改进型号的等离子炮正在预热的危险响声。
五秒钟后,十二发巨大的深蓝色光团以急速冲向了那群巨石,只在一个瞬间便将它们庞大的形体汽化溶解
猩红之爪们立刻一拥而上,用各种方式将那些暴露出的核心部位彻底摧毁。凯乌尔可以对康拉德·科兹发誓,他甚至看见一个人在用头锤进行这项工作。
兄弟们的狂热没有让他受到太多感染,但凯乌尔不会去指摘什么,在过去的两个泰拉时里,如果没有猩红之爪们的浴血奋战,恐怕这场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
他们毫无怨言,极端狂热地顶在了阵地最前方。看似不可理喻,却让许多人得以生还,而且,他们也给了母团的兄弟们机会
凯乌尔握着剑踏上一处尸体高坡,小心地朝着远方凝望。果不其然,他在敌群后方看见了午夜之刃那标志性的阴森蓝色,以及他们正在追杀的两只巨鸟。
凯乌尔认出了这种生物——万变魔君,除此以外还有哪种奸奇恶魔能够让他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得眼睛生疼?
但是,话又说回来,凯乌尔并不认为它们没有还手的余力。诚然,一百个来自夜刃的历战老兵是很恐怖的战斗力,尤其是他们才刚刚发起突袭,可万变魔君也并非什么容易处理的恶魔
它们或许在正面战斗力上有所欠缺,但这些恶魔掌握着的诸多法术足以扭转局面。
一定要小心暗影骑士沉默地想。
他没有将这个提醒传达给夜刃们,他知道他的兄弟们并不需要。在亚戈·赛维塔里昂没有带领队伍的时候,他们永远都知道分寸。
凯乌尔转过身,从尸山之上一跃而下,找到了刚从西边侧翼回来的审判之刃们。
带头的副官没有名字,他自称为罪者。凯乌尔对他们内部的这些赎罪之类的事情很感兴趣,但现在并非探究的时候,因此他直截了当地开始了询问。
“猎手在干什么?”
“召唤。”满头白发的罪者阴沉地回答。
他并不年老,这满头的白发据悉是在某次净化仪式中留下的副作用。那种干枯的白色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失去了一部分寿命,对于混沌仪式来说,任何祭品都是有可能的。
凯乌尔为他的回答猛地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