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曼为他稍显轻佻的语气皱起了眉,因此不再留情,他尖锐且直白地再次开口。
“通常情况下来说,军官们在战斗时身先士卒,是一种普遍做法,这样能鼓舞士气,还能料敌先机。而你不同,亚戈,你之所以永远站在你的兄弟们前面,只是因为伱想求死。”
“别急着用糟糕的玩笑或自嘲来反驳我,你心里清楚,我说得是对的。”
“范克里夫曾经耐心地培养过你,我不相信你无法承担起指挥官这个职位带来的责任。你完全有在战局中抽丝剥茧的能力,但你却很少用它。”
“更多时候,你都只是将指挥的权力甩给你的副官,然后就冲入敌阵之中,任由敌人把你淹没。”
赛维塔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他扭头就走,远远地将罗伯特·基里曼扔在了后面。
两天后,完成休整的马库拉格之主再次找到了他,言辞恳切地希望他能有所转变,不要再沉溺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这是彻头彻尾的懦夫之举。
赛维塔没有回应,但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大概很可怕。否则站在原体身后的极限战士们就不会悄悄地,肢体僵硬地把手放在武器上
他不怪他们,而且,他自己的副官也干了类似的事。赛维塔清楚,只要当时的他表现出一点点即将逾越界限的征兆,副官都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人把他摁在地上。
逃避。
夜之长子咀嚼着这个字眼,忽地一笑。人类和动物其实没什么区别,趋利避害就是本能之一。因此,这世界上有诸多逃避的方式。
有人选择孤身一人,离群索居,有人选择不问世事,埋头麻木。而亚戈·赛维塔里昂
他选择战斗。
只要战斗就好了,只要挥动武器就好了,只要在死亡的边缘无限徘徊,心中的痛苦就能被短暂地忘却。只要这样,他就能忘记自己的无能。
赛维塔继续前进,并继续挖掘自己的记忆。反正在这里也无事可干,他才懒得去看那些怪物的丑脸.他的记忆里有些更美好的脸可以看。
比如圣吉列斯。
“你必须振作起来。”帝国的摄政王,光辉的大天使面露关切地在一张宴会桌上对他如此劝慰。桌上摆满了食物,香气扑鼻,尽管赛维塔没什么食欲,但还是觉得它们很衬圣吉列斯。
宴会厅右侧的落地窗外有烟火正冉冉升起,它们的光芒在夜色中显得无比璀璨。沸腾的帝国民众正在其下庆祝圣吉列斯的到来,唱着赞歌,欢庆佳节。
大天使手中的高脚金杯内摇曳着鲜红的液体,散发着清香与纯洁血液的淡淡甜味。他穿着一件礼服,淡金色,边缘有极其细微的黑玛瑙排成线作为点缀
赛维塔把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记得无比清楚,却主动地忘记了圣吉列斯那时的表情,因此,在他现在的回忆之中,大天使那张美好的脸其实是一片完全的模糊。
这没办法,圣吉列斯那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怜悯与纯粹的悲伤都高洁得让他难以接受。此后一百年,他每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眼睛隐隐作痛。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劝说他,还有一些人,他们理解他。
“来的路上,我打了腹稿。我本想说,康拉德会为你感到骄傲,但我最终决定不提这些事。他当然会为你骄傲,我没有必要说这些废话。”
独臂、染血的巨人站在滚烫的沙丘上,平静地开口。夕阳西下,兽人的尸体躺在他们身边,七零八落,鲜血染红了黄沙,腥味久久不散
巨人头顶的钢铁发辫在酷热的风中微微颤动,引起他脸颊的一阵颤抖,疼痛如影随形地啃咬着他。
赛维塔知道原因,但他束手无策,那些灵魂已经回不来了,他们自有安息之所。除非那片荒原的主人亲自动手,否则他们绝无可能回到群山之子身边.
这样的悲哀,讽刺的是,如今的帝国人却把他的残缺与伤痕视作荣誉的象征。独臂勇武者这一形象以努凯里亚为中心,引得无数人视他为战士的最高榜样。
有不少狂热的士兵甚至想要效仿他断臂,安格朗在知道事情完整的缘由后少见了发了火。如此,这种可怕的潮流才缓缓平息。
但风气已经形成,尚武的努凯里亚人永远地追随着这个他们所憧憬的巨人,天真地以为他是金刚不坏之躯,胸膛中跳动的并非心脏,而是绝不会痛苦,绝不会犹豫的铁之坚壁。